第十三章
为了补贴残障支票,曼兹先生坐在他的岗位上和路人打赌,自己能否一字不漏的背诵他所陈列六、七本书里的其中一页。下注的人会宣告自己的赌金大小、选一本书、随意选择其中一页、大声读出一个句子的前四个字。接着曼兹先生会开始背诵,并且赋予他认为中选书页所需要的戏剧性、幽默或热情。他几乎从未犯错,就算有,大多数的客户也绝少指出来。
一如往常,曼兹先生穿着军队所发的迷彩装,盖格接近时,他正按熄一根新港牌香烟。
“你好吗?大王?”曼兹先生说,“大王”是他几年前授予盖格的外号,代表“大嘴王”。
“我今天没空,”盖格经过时说。
“喔,”曼兹先生露出微笑。“‘我今天没空’。天啊老兄,那有五个字。我不认为你曾经连续说三个字。你那张嘴继续说的话,我可插不上嘴了。”
盖格停下来,看到桌上什么东西,那个影像如背上的鱼叉似猛力一拉。他回到曼兹先生的岗位。
“大王,今天要下多少?”
“两块。”
“两块?你以为我是靠闪亮牌海绵蛋糕过日子的吗?你知道被截肢的美国大兵每个月领政府多少钱吗?我有告诉过你‘Nam Vet(越南老兵)’代表什么吗?”
“有。”
“操他妈的从未休过假(Not a motion ever taken)。”
“好吧,五块。”
“对嘛,这才是个讨人喜欢的数字,”曼兹先生说,指尖抓着花岗岩花纹般的胡子。
盖格放下手上的汉堡王和药局袋子,拿起一本已翻烂的杰克·伦敦《海狼》。
“大王,选得好。”曼兹先生在椅子上伸展,“给根烟吧。”
盖格拿出一包幸运牌香烟,推出一根。曼兹先生塞在嘴里,盖格撂出自己的塑胶打火机,不过曼兹先生挥挥手拒绝。
“拜托,老兄,自重一点好不好,既然要自己的老命就有格调一点,哼?”他拿起桌上自己磨损的铬制都彭打火机,“这宝贝从越南开始就跟着我了,我在境内一天用四十次,每次都点得着,就算在操他妈的下不完的雨中也一样。”他轻轻弹开,对着卡嗒声露出微笑,“声音他妈的棒透了。”
曼兹先生的话比盖格认识的所有人都来得多,可是盖格喜欢听他背诵,也喜欢看曼兹先生的动作,看他如何重新诠释一个创造给双脚健全者的世界。数十年的威士忌和香烟已磨损他声音中的尖锐,变成沙哑的雾角。有时候,当血液里有波本酒时,曼兹先生会拉拉马尾,谈到他的身体与其病痛之间的友谊,盖格会专注谛听。这个人很懂得疼痛是怎么回事。
曼兹先生点起香烟,让烟在唇边燃烧,“开始吧。”
盖格翻开书本,并不了解为什么,但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虽然微小的字母如紧张不安的蚂蚁般在纸上移动,但他几乎马上就找到那一段。
“‘他发出怒吼声向我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臂’,”盖格读着,仍然不习惯耳朵里自己起伏混乱的声音。曼兹先生抬头看他,接着他开口,字句和烟如发射般齐声出现。
“‘他发出怒吼声向我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臂,我得站稳脚步才能厚着脸皮做下去,虽然我的内心在颤抖……’”
“‘……虽然我的内心在颤抖,’”那九岁男孩大声朗诵着。
男孩的父亲坐在石制壁炉前,粗壮的身上穿着褪色的丹宁布连身工作服。他右手拉着浓密、修剪过的胡子,深深吸一口香烟,吐气时烟雾在火苗的照射下变成淡淡的琥珀色。
小木屋是木匠大师的杰作,墙壁和大教堂般的屋顶由巨大的分割原木所组成,窗户盖得很高,因此,屋内看出去的景色只有浓密的树顶和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