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过一整幢房子,到梅克皮斯,沃德马斯特的书房,在白色地毯的正中央撒下一大泡尿。他惊恐地躺到他自己创造出来的那一块污渍上,希望借着体温把它弄干。一个女佣走进来,大声惊叫。姆妈被唤来了,她对待痛苦地躺在地毯上的皮姆的态度,正足以说明在危机中历史如何自行扭转乾坤。
姆妈摸摸他的肩膀。他呻吟起来。她问他哪里受伤了。他指着鼠蹊部,他的痛苦也确实由此而起。
梅克皮斯·沃德马斯特被找来。首先,你在我的书房做什么?痛,先生,痛,我想告诉你,我痛。
随着轮胎的刹车声,医生又回来了,他俯身靠在皮姆身上,用他愚蠢的指尖触着皮姆的胃部,所有的事情都被串起来了。在班尼斯特太太面前昏倒。夜里磨牙,白天脸色苍白。朵莉丝的发疯,用隐讳的词句讨论。甚至皮姆的尿床都被记录下来,作为替他辩护的佐证。
“可怜的孩子,他痛得跑到这里来了。”姆妈说,此时病人被小心翼翼地抬到沙发上,女佣忙着拿洁伊斯消毒剂和抹布。皮姆量了体温,幸好正常。
“不代表什么。”医生说,此时他奋力弥补早先的轻忽怠慢,并命令姆妈打包这可怜孩子的东西。她照办,在打包的过程里,无可避免地发现许多皮姆从其他人生活中取来改善自己生活的小东西:妮尔的黑玉耳环,厨娘儿子从加拿大写来的信,和梅克皮斯·沃德马斯特的《伴驴出游》,皮姆是因为书名才选了这本书,但也只读了书名。但在危机之中,他的这些犯罪证据根本没人在乎。
结局比皮姆的期望更好。不到一个星期,在一家新改装完成、即将用来收治闪电战受害者的医院里,马格纳斯·皮姆,时年八岁半,为掩护军事行动贡献出他的盲肠。他苏醒之后看见的第一件东西,是一只体型比他还大、蓝黑相间的无尾熊,坐在他的床尾。他看见的第二件东西是一篮比无尾熊还大的水果,像从圣莫里茨误放到战时的英格兰。第三件是像水手般苗条时髦的瑞克,立正站好,举起右手敬礼。在瑞克身边,仿佛从皮姆麻醉的幻觉阴影中心不甘情不愿被拉出来的惊恐鬼魂,则是肩上披着新皮草披肩的莉普西·希德·雷蒙扶着她,像是扶着他自己的兄弟。
莉普西跪在我床上。那两个男人看着我们拥抱。
“就是这样。”瑞克赞同地说,“好好给他一个老式的英国拥抱。就是这样。”
轻轻柔柔的,像母狗寻回幼犬,莉普西仔细端详我,拨开我耷拉在额头上的头发,神情凝重地盯我的眼睛瞧,就好像害怕有什么坏东西进去了一样。
他们是怎么庆祝他们的解脱的!所有的财产都没了,他们只能靠着身上的衣服和仅剩的一点信用继续前进。瑞克重组的宫廷改走康庄大道,成为战时英国的十字军。汽油定量配给,宾利在战争期间消失,全国各地的海报都在问:“你的旅行真的必要吗?”他们一经过这样的海报,总会放慢速度,从开着的车窗里一起大声回答:“是的,很必要!”司机不是成为共犯,就是匆忙离开。有一个汉福瑞先生在一个星期之后把他们丢在阿伯丁的街上,叫他们骗子,没拿钱就开车离去,再也不见人影。但瑞克在假期中认识的古德劳夫先生——他靠在会计部门工作的一位阿姨之力,让一班朝臣在托基的帝国饭店赊了一个星期的账——他就留了下来,与他们一起分享食物与财富,教皮姆用绳子变把戏。
有时他们有辆出租车,有时古德劳夫先生特别的朋友欧利会开他的“汉伯”来,于是他们就为了皮姆一个人的高兴而整日飙车,希德还会从后车窗探身出去给车子抡一鞭。至于姆妈,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令人眼花缭乱,有时他们突然就请了新姆妈,只好把她们塞进后座,叠成两排,皮姆就挤在她们兴奋但陌生的腿上。有个叫塔西的女士,闻起来有玫瑰花的味道,她让皮姆把头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