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辆装满一箱箱柑橘的拖车。皮姆不肯吃,因为他无意间听到希德说那些柑橘“很热”闭。他们把柑橘卖到通往伯明翰路上的一家酒馆。有一次,他们有一车的死鸡,希德说这些鸡必须等夜里够凉时才移动,所以或许上回的那些橘子出了些差错。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卷影片不停地转动。影片里有一片旷野,月光照在贫瘠的山丘上,我们的两辆车熄掉车灯,惴惴不安地盘旋着开上山顶。有几个黝黯的人影站在他们的卡车后面等我们。还有罩着蔽光罩的灯,他们算钱给伟大的会计师马斯波先生,希德则把货装到他们车上。虽然皮姆站得远远地观望,因为他讨厌羽毛,但这一夜的行动却比他日后的趁夜潜越边境,来得更加兴奋刺激。
“我们现在可以寄钱给莉普西了吗?”皮姆问,“她走的时候没带钱。”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儿子?”
从她写给你的信,皮姆想。你留了一封在口袋里,我看了。但瑞克的眼睛里有锐利的刀光,所以他说:“我自己想的。”并露出微笑。
瑞克并没有参与我们的冒险。他是在拯救他自己。为何拯救?这是个没人在皮姆面前问过的问题,他当然也没自己问过。瑞克全心奉献在他的善行、他的老人,和他的医院探访上。
“你的衣服烫过吗,儿子?”
每当这位拥有特权的父亲和儿子一起出动履行这些崇高任务时,瑞克就会问。
“老天在上,马斯波,看看这孩子的衣服,真是可耻啊!看看他的头发!”马上就会有个姆妈被召来熨衣服,另一个忙着帮他擦鞋子、剪指甲,第三个则负责把头发梳到整齐服帖为止。之后还要来一次最后检查,看看皮姆身上有没有任何没注意到的瑕疵,没什么耐心的古德劳夫先生此时总拿着钥匙不断敲车顶。最后他们终于启程,疾驰到某个年老有钱人的屋里或床边,皮姆出神地坐看瑞克如何调整自己的态度去迎合他们,如何自然地运用抑扬顿挫与俗话俚语让他们觉得更自在,以及上帝之爱如何浮现在他和颜悦色的脸上,当他侃侃而谈自由主义与共济会与他已故的亲爱父亲,上帝让他安息,以及第一流的报酬率,百分之十的利润保证,终生享用。有时他带一条火腿当礼物,在缺乏火腿的时局里简直是个天使。有时是一双丝袜或一盒油桃,因为瑞克永远是个施予者,即使在夺取时。皮姆竭尽所能展现魅力,他朗诵自己编的祷词,或唱《在拱门下》,或用他在十字军远征途中学会的南腔北调讲一些诙谐故事。
“德国人杀了所有的犹太人。”他有一次为了加强效果,说:“我有一个朋友叫莉普西,她其他朋友全死了。”如果他的表演有所不足,瑞克也会好言好语地指出来。
“如果有人像亚德摩尔太太那样问你是不是记得她,儿子,别搔头抓脑,拉长脸。要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记得!’这是对待老人家,也是增加你父亲信用的方式。你爱你老爸吗?”
“当然爱。”
“很好。你昨晚吃的牛排怎么样?”
“棒极了。”
“昨天晚上,全英格兰不到二十个男孩有牛排吃,你知道吗?”
“我知道。”
“亲一个。”
希德就没这么文雅了。
“如果你想学怎么帮人刮胡子,马格纳斯,”他眨着眼说,“首先得学该怎么抹肥皂。”
在靠近阿伯丁的某个地方,毫无预警地,宫廷开始只对杂货药店感兴趣。我们当时是家有限公司,对皮姆来说,就像当警察一样棒。瑞克找到一个有信心的新银行家,是古德劳夫先生寄宿的朋友欧利签支票。我们的产品是一种干果调制食品,在精力充沛的新姆妈雀莉那幢乡下大房子的厨房里用手压制。那是一幢很大的房子,前门有白色的柱子,花园里有全都长得像莉普西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