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照。只靠他们的头脑。我们的世界全在我们的脑袋里。这是惟一安稳的方法。现在,好好吹一段给莉普西听。”
格林勃先生学校里的安排,对他们的关系来说,真如锦上添花。他们的世界在他们脑海里,但也在那幢名为“分馆”的砖石小屋里。矗立在格林勃先生长长车道尽头的花园小屋,住着“分馆男孩”,皮姆是最后进驻的新生。而莉普西,他毕生钟爱的莉普西,是他们最好、也最呵护备至的姆妈。他们很快就明白,他们是被驱逐在外的人。即使他们不明白,那八十个住在车道顶端的男生也会让他们一清二楚。他们之中有一个名字里没有“阁下”的杂货商之子,很苍白,而且开店的人家总是很可笑。有三个讲话总是夹杂波兰语的犹太人;有个没指望的口吃叫“马一马一马林”的;还有个弯腿的印度人,父亲在日本占领新加坡时被杀。他们还有个带污点又会尿床的皮姆。但在莉普西的照拂之下,他们设法让自己以缺憾为荣。如果车道顶端的男生是优秀的正规军团,分馆男孩就是为奖章更加奋力作战的非正规军。对于教职员,格林勃先生尽力压榨,而他所榨取的正是国家所不需要的。有一个欧马利先生用力刮一个男生耳光,把他给打昏了;有个法波恩先生连头也打,把某个人的头盖骨给打裂了。
有个科学老师以为村里来偷东西的男孩是布尔什维克党人,用枪打得他们落荒而逃。在格林勃先生的学校里,动作太慢会挨鞭子,不整洁会挨鞭子,太冷淡会挨鞭子,厚脸皮也会挨鞭子,挨了鞭子不改进就会挨更多鞭子。战争的狂热鼓励野蛮暴行,教职员们无法参战的内疚犹如火上浇油,英国错综复杂的阶级制度更为这种虐待狂提供了浑然天成的环境。他们的上帝是英格兰乡绅的守护者,他们的正义是对出身不佳、屈居劣势者的惩罚,只有强者可以与之分享,而赛芬顿,鲍伊就是其中最强也最英俊的一个。最令人伤心的是,莉普西之死充满反讽,就像我此刻了解的那样,她竟为法西斯国家牺牲了生命。
每个假日,皮姆都听瑞克的吩咐,站在学校车道的入口迎接古德劳夫先生的到达。如果没人出现,他就谢天谢地地跑进树林去寻找隐私与野草莓。傍晚回学校时就可以夸耀自己这一天过得多么愉快。只是最坏的情况不免偶尔也会发生,一车人出现了——穿着士兵制服的瑞克、古德劳夫先生、希德,还挤进几个骑师——在鹧鸪岩稍事停顿之后,他们全都显得容光焕发。如果碰上学校有比赛,他们就大呼小叫地替地主队加油,从汽车行李厢里拿出前所未见的柑橘,传到大家手里。如果没有比赛,希德和莫瑞·华盛顿就会强拉住恰巧骑自行车经过的男生,在球场上举行一场障碍赛,希德还会圈起手在场边高声播报赛况。瑞克本人,穿着舰长的外套,则像市长般挥着手帕指挥他们开赛。瑞克本人,会送给优胜者一盒难以想像的巧克力,而众朝臣则在手上交换着英镑钞票。到了晚上,瑞克总是在分馆落脚,带一瓶香槟来让莉普西开心,因为她似乎很忧郁——她怎么回事,儿子?瑞克的确逗她开心;皮姆听见了,乒乒乓乓,吱吱嘎嘎,和尖叫声。
他穿着睡袍蹲在她门口想,他们是在打架还是假装的。回到床上后,他会听见瑞克蹑手蹑脚走下楼梯,虽然瑞克的脚步本来就可以如猫一般轻盈。
直到有天早晨,瑞克没能静悄悄地离去。不是因为皮姆,也不是因为那些在喧闹声中兴奋醒来的分馆男孩。莉普西大声叫骂,瑞克努力安抚她,但对她越好,她就越不讲理。
“你让我变成‘劫’。”她在哭喊间停下来吸一大口气时叫道:“你让我变成‘劫’来处罚我。你这个坏东西,瑞克·皮姆。你让我去偷。我是诚实的人。我是难民,但我诚实。”为什么她说得好像过去一年都是这种情况呢?“我父亲是诚实的人,我弟兄也是诚实的人。他们都是好人,不像我这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