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艾塞尔还是打发她们离开。
“有人照顾我了。等我好一点再说。”皮姆带来马克斯·贝克曼。他带来斯坦因伦,然后是席勒和更多的席勒。第二天,作家又恢复地位。皮姆带来布莱希特和祖克梅尔、图霍夫斯基。
他大声读,一读数小时。
“音乐。”艾塞尔下令。皮姆借来欧林格先生的手摇留声机,播放门德尔松和柴可夫斯基,直到艾塞尔睡着。他狂乱兴奋地醒来,汗水如雨滴滑落,开始说起一次穿越雪地的撤退,盲目地拖着瘸腿前进,血液在伤口里冻结。
他谈到一家医院,两个人挤一张病床,死人就躺在地上。他要水。皮姆拿水来,艾塞尔双手捧住玻璃杯,猛烈摇晃。他举起玻璃杯,直到双手僵硬,然后抽搐地低下头,让嘴唇抵住杯缘。接着,他像动物般吸吮,水花四溢,但他那双炽烈的眼睛仍保持警戒。他提起腿,水泼洒一身,摇摇颤颤愤怒地坐到安乐椅上,让皮姆帮他换床单。
“你在怕谁?”皮姆再次问,“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
“那我一定是怕你。角落里怎么有只狮子狗?”
“那是巴斯托先生,它是只松狮犬,不是狮子狗。”
“我以为他是恶魔。”
直到有一天,皮姆醒来之后发现艾塞尔穿戴整齐地站在他床边。
“今天是歌德的生日,下午四点。”他用出身于军旅的声音宣布道,“我们必须进城,去听白痴的托马斯·曼。”
“但你病了。”
“站得起来就没病。走得动就没病。穿衣服。”
“曼也在被查禁的名单上吗?”皮姆一边套上衣服一边问。
“从来没有。”
“那他为什么是白痴?”
欧林格先生提供了一件足以绕艾塞尔身体两圈的雨衣。山先生提供了一顶黑色宽边帽。欧林格先生用他的破车载他们到门口,早到了两个小时,他们在后排找了位子坐下,虽然大厅还没满座。演讲结束后,艾塞尔带皮姆到后台,敲更衣室的门。皮姆并不喜欢托马斯·曼,直到此时。
他觉得曼的演讲过于雕琢和笨拙,尽管他已经看在艾塞尔的分上尽力欣赏了。但此时,上帝本人就站在面前,高大清瘦,像梅克皮斯舅舅一样。
“这位年轻的英国贵族想和您握手,先生。”艾塞尔在山先生的那顶宽边帽下充满权威地宣达。
托马斯·曼看看皮姆,然后看看因发烧而显得如此苍白纤弱的艾塞尔。托马斯·曼蹙眉看着自己的右手掌,似乎怀疑它能否承受贵族一握的压力。他伸出手,皮姆握住,等待曼的天分流进他体内,就像你在火车站可以买到的那种电击器一样——握住把手,让我的能量唤醒你。没事发生,但艾塞尔的热情已足供他们两人享用。
“你摸到他了,马格纳斯阁下!你有福了!你永生不灭了!”
一周之内,他们存够了钱搭火车到达沃斯去造访托马斯·曼罹病灵魂的圣地。他们躲在火车的盥洗室里,皮姆站着,戴着贝雷帽的艾塞尔耐心地坐在马桶上。售票员敲门大叫:“请出示车票”艾塞尔装出女孩的痛苦啜泣,把他们仅此一张的车票从门下塞出去。皮姆等着,他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售票员的足影。他感觉到售票员弯下腰,他听到他直起身子时发出的低声埋怨。他听见咔嚓一声,感觉像是他自己的神经断裂一样,接着就看见打了一个洞的车票再次从门下现身。
足影往前走。你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皮姆赞叹地想,两人默默握手。你就是靠着这些把戏到瑞士来的。在达沃斯的那天晚上,艾塞尔一五一十地告诉皮姆他从卡斯贝德到伯尔尼的梦魇旅程。
皮姆觉得骄傲且富足,因此断言托马斯·曼是全世界最好的作家。
亲爱的父亲——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