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时,大学是个忠于传统的地方,汤姆。我们穿衣、说话和我们所忍耐的一切,一定会让你失声大笑,尽管我们是世上备受荣恩的宠儿。他们夜里把我们关起来,早晨把我们赶出去。他们让女生进来喝茶,但不吃晚饭,天晓得当然也不吃早餐。学院的校工也充当院长的线人,有人一违反规则就密告。我们的父母打赢了战争——或者应该说是大部分的父母——因为我们无法超越他们,所以最大的报复就是模仿他们。我们之中有些人人伍。其余的人则打扮得像军官,希望没人会注意到其间的差别。皮姆用第一张支票买了一件饰金扣的深蓝上衣,第二张买了一条厚斜纹骑兵裤,和一条有皇冠图案散发爱国心的蓝色领带。接着休兵了一阵子,因为第三张支票花了一个月才兑现。皮姆擦亮他的棕色皮鞋,塞了一条手帕在袖子里,头发梳整得像个绅士。早他一年入学的赛芬顿·鲍伊请他到高级的格里狄隆俱乐部用餐时,皮姆在语言上已突飞猛进,随时随地都能像与生俱来般朗朗上口,他叫低年级生“查理”,叫同辈“家伙”,说糟糕透顶的事是“恶魔哈利”,粗鄙的事是“破姬”(Poggy),好事则是“合宜得紧”。
“你从哪里弄来这条文森特领带,顺便问一下?”他们在三一学院和几个查理玩推钱币游戏走下台子时,赛芬顿,鲍伊非常亲切地问,“我不知道你课余还是个拳击选手。”
皮姆说他是在高街一家名叫霍尔兄弟的商店橱窗看见买下的。
“嗯,暂时别戴吧,我觉得。等他们选上你,你可以随时再拿出来。”他不经意地把手放在皮姆肩上。
“还有,找个校工帮你把外套换上普通纽扣。不想让人家以为你假扮匈牙利皇族吧?”
皮姆再次拥抱一切,热爱一切,尽情舒展每一条筋肉。他加入社团,比其他人捐更多会费,担任各式各样的会务秘书,从集邮社到安乐死不一而足。他替大学期刊写感性的文章,游说杰出的演讲者,到火车站接他们,用社团的经费请他们吃饭,带他们安抵空荡荡的演讲厅。他加入学院的橄榄球队,学院的板球队,穿着学院的八号球衣大肆喧哗,在学院的酒吧里醉酒,没来由地轮番讽刺社会和强健的英国人或加以捍卫,端视他当时与谁为伍。他再次让自己臣服于德语缪斯,尽管他发现她在牛津比在伯尔尼还老了五百岁也不退却,而有关当代人的记录都偏颇失真。
他很快就克服了自己的失望。这是质量,他理解到。这是学术。他让自己沉浸在中世纪吟游诗人的浩瀚书卷里,用功之深正如早年投注于托马斯·曼身上的精力。第一个学期结束时,他已是热衷中世纪与古高地德文的学生了。
第二学期结束时,他已能在学院的酒吧吟咏《希尔德布兰特之歌》,唱诵乌尔菲拉主教的歌特语《圣经》译本,取悦他那群庄重有礼的朝臣。
第三学期中,他突然沉醉于比较与推定语言学的高蹈派领域,让年轻的创造力可以恣意发挥。在发现自己一时之间转向危险的17世纪现代主义时,他很乐于写出二十页对傲慢的格里美尔斯豪森的批评报告,说诗人以凡夫俗子的道德训诫斯伤了他的作品,也让他在“三十年战争”中为两方作战的正当性荡然无存。最后更使出致命一击,直指格里美尔斯豪森对假名的迷恋令人怀疑他的作者身份。
我应该永远留在这里,他下定决心。我应该成为指导教授,成为我门生的英雄。为了一酬壮志,他开始变得有选择性的口吃,带着自我牺牲的无私微笑,夜里靠着雀巢咖啡提神在书桌前坐上好几个小时。晨光降临时,他鼓起勇气不刮胡子下楼,让每个人都可以看见熬夜苦读在他热切的脸上刻画的皱纹。就在这样的一个早晨,他很诧异地发现一箱波特葡萄酒等待着他,还附上了法律教授瑞吉尔斯的一封短笺。
亲爱的皮姆先生:昨天,先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