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把托盘放在身旁,挨着荣次郎坐下的文子也凑近说“让我看看”。荣次郎不悦地用手肘顶开她。
“你不知道啦。你是我们盖大楼之后才嫁进来的吧。”
“对,是没错啦。”文子倒是一点也不生气。“不过以前的照片我当然也想看看,人家又不了解工厂的事。”
以那个孙女的年龄推算,文子嫁进友野家顶多也是二十年前的事吧。
“我告诉你,这家伙啊,”荣次郎瞪着眼一边看我,一边继续用肘尖顶文子。“嫁来以后,我告诉她我们家以前开玩具工厂,你知道她怎么说吗?‘啊好险,要是工厂还开着,那我不就得当免费女工了’,她居然这么说耶。”
文子咯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但还是语带辩解地对我说:“我娘家就是在大森开小工厂。我从小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长大,脱离那种辛苦的环境。”
“噢。”我曖昧地回应。虽然两边都不能帮,但还挺有趣的。
“整天就只想着吃喝玩乐。”荣次郎还在找碴。
“对呀,爸爸,托您的福,让我钓到金龟婿,可以嫁进这个家真是太幸福了。”
听起来像是轻鬆躲过攻势。说不定他们总是这样逗嘴。
“失火前,工厂的生意真的很好。”
在颠峰期,据说事务所和工厂的员工加起来超过四十人。这样还嫌人手不足,又找了家庭主妇做代工。
“梶田的妻子生了小孩后,也是替你们工厂做代工。她女儿还记得当时家中堆满了漂亮的玩具零件。她说社长非常照顾她父母,是他们一家的恩人。”
工作虽然也有机械化的部分,但关键部分还是得靠手工,多少需要一点熟练度。因此,在公司看来,新来的菜鸟等于是付薪水教他工作,待遇自然不可能太高,也有很多人感到不满,做不了几天就辞职了。当时和现在不同,正值日本经济成长期,是经济的青春时代,工作随便找都有一大堆。
因此员工流动也很频繁,荣次郎说。
“梶田啊……我对这张脸好像有点印象。他女儿说他受过我的恩惠?”
“对。”
“真是守礼重义。其实我只是雇用他、给他薪水而已。那对经营者来说本来就是该做的。如果叫人家工作还不给薪水,你想想看,那不成了诈欺吗?”
荣次郎挤出满嘴皱纹笑了。
收容居无定所的梶田,安排他们一家在员工宿舍安顿下来,在工厂教他工作。即便替梶田做了这么多事,荣次郎依然对他记忆模糊。反过来说,这或许也可证明当年荣次郎经常做这种事,所以梶田在他心中并无特殊地位。
文子发话了:“我们家老爷以前就喜欢管闲事。”
我想也是,我微笑着点头。
“梶田离职时的事您也不记得了吗?比方说走得很突兀,或是令您感到很没礼貌之类的。他女儿也很在意这一点。”
荣次郎交抱着枯瘦的双臂。短褂的领口邋遢地鬆开。
“这可难说了。刚才我也说过了,员工来来去去并不稀奇,理由也形形色色。我想应该没什么啟人疑竇的怪事吧。”
“基本上,所谓的怪事究竟是什么事呢?”荣次郎说着正经了起来。
被他开门见山地这么一问,我也被问倒了。情急之下浮现脑海的,毕竟还是“这个嘛,比方说小孩的事……”
“这个小妹妹吗。”荣次郎指着相片中,穿着新年外出服的梶田聪美。
“当时梶田夫妇有没有为小孩烦恼,或是类似那方面的……”
我吞吞吐吐地含糊其词。在这种气氛下,终究还是说不出小孩好像曾被绑架这种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是指小孩生病之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