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正她的误解,保持沉默。
“听说他太太也过世了……,他太太真的很温柔。”女人说着嗤然有声地擤着鼻子。“聪美小时候也好可爱。大家都说她比我们做的洋娃娃还可爱。她是个安静的乖孩子,梶田太太送做好的家庭代工来时,她常一起来……”
我那无处连接、徒然过热的脑袋线路,终于连结上一个地方。
友野玩具。
和菜穗子结婚时,我以为已经把我这一生赌博的中奖率都用光了。既已做出如此夸张的豪赌,我以为今后再也不可能会面临孤注一掷的局面。
没想到还有。我调整呼吸,开口问道:“你是野濑祐子女士吧?”
没总到肯定的答覆。即便如此,我还是知道我已抽中正确解答。
“你果然知情,我的事你全都知道吧。”
影子现形,原本朦朧的东西逐渐聚焦。电话彼端的遥远声音突然有了人性,变成活生生的声音。
“你早就知道了吧。所以刚接电话时才会那样说。因为你知道是我。”
错了。我以为来电者是那个迟迟拿不定主意去警局自首的国一少年,才会那样喊话,说什么“你很怕吧,可是这样下去会一辈子活在阴影中”云云。
这真是天大的阴错阳差。野濑祐子把话中之意给听拧了。
“对不起。我根本不该打电话给你的,请原谅我。”
野濑祐子放声大哭。但我感到在她的心中至少有一点点安心。终于可以倾吐,这里有个知情者。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算说出来也无妨。
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我并没有解释误会。怎样都行。请把你长久以来潜藏心中的祕密释放出来吧。
——啊,这一刻终于来临了,猫咪说。这么多天以来,我一直在等,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这天来临了。
我说:“你打电话给我,并没有错。”
痛哭一场,再三道歉后,野濑祐子终于说道:“请告诉我。”
她带着是我一定肯回答的确信——或者该说是期盼的声音,隔着迢迢距离,超越空间击中我的耳朵。
“关于我的事,梶田是怎么向你说的?明明被我连累,受到无妄之灾,他却一次也没有怪过我。那天见面时,也像昔日一样说了好多温言软语,非常关心我。可是,实际上究竟如何,我一想到就害怕得不得了。”
因为……我……我……
“我是个亲手弒父的女人,是个不配活着的人。可是梶田为什么……对我,那么亲切……,竟然原谅了我呢?为什么能如此呢?”
即便是再怎么鲜明,甚至强烈到不愿想起也会自动想起的记忆,一旦深埋心底的岁月久了,还是会產生风化。野濑祐子的叙述不时失去脉络,变得前言不着后语。由于她一直哭个不停,声音也难以听个分明。
负责问话的我当然也有问题。她一心以为我早已知道一切。若非这么想,打电话给我就会变成一桩无法挽回的过错,所以她只能紧抓着那个念头不放。
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我被迫扮演一个小心翼翼的询问者。这场戏很难演。
眼看我把手机贴在耳边,一逕走着那种百年难得一见的高空钢索,妻予伶俐地把我带到客厅沙发上。她坐在我身边,一起倾听野濑祐子的声音,中间只有一次躡足去看桃子睡得如何,随即折回来。
二十八年前的八月,野濑祐子杀害了亲生父亲。
那是个沉迷酒乡、好赌成性,已经无药可救的男人。一年到头都在向女儿讨钱,钱不够他花就闯去她的工作地点。自行预支薪水花得一乾二净。
向友野玩具预支薪水的事,是我主动问起的。她惊愕地承认这个事实,讶然表示:你果然连这种小事都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