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然,接吧。”他说,答得有些太快了。
后来想想,她根本就不可能不接那份工作,她跑过来给他看剧本或者只是想让他觉得自己多少跟她参加那出戏是有关系的,然后他就想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赞助会泡汤所以故意那么做呢?她不是个爱支使人的人,她的性格恰恰相反,但是有时候她未雨绸缪的本事会让他吃惊不已。
“你看,要是我们演出成功,你就能拿回你的钱了,”听到他答应出钱以后,她兴高采烈地说,“而且谁知道呢,说不定你能赚一笔呢。”做梦吧,杰克森心想,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昨晚,这出戏的导演托拜厄斯把他叫做“我们的天使”,用女性化的男同性恋的方式拥抱了他。托拜厄斯要比童子军大会上的人更女里女气,杰克森也不是反对同性恋,他只是希望他们有时候能够表现得不那么像同性恋,尤其当跟他还是初次见面的时候,而且见面地点又很不幸地是那样一家相当老式的充满了男性气息的苏格兰酒吧。
他们的“救世主”,他们的“天使”,那么有宗教意味的话语却从那么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们嘴里说出来。杰克森知道自己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天使。他就是个人,一个比他们有钱的人。
朱莉娅看到他了,招手让他过去。她满脸通红,左眼的眼皮正在抽动着,这通常说明她过于兴奋了。她唇膏的颜色差不多都掉光了,整个人被包裹在布袋戏服里,好像披麻戴孝一般,简直不像是朱莉娅本人。杰克森猜想上午的排练进行得并不顺利。尽管如此,朱莉娅依然微笑着给了他一个满抱(朱莉娅为什么那么让人喜欢,喏,她真是个贴心的人),他将她拥在怀里,听到了她潮湿而轻浅的呼吸声。他们表演的“场地”设在地下,一幢百年老楼下面由无数条四通八达的狭长通道构成的地下建筑成了他们临时性的剧场,那些通道四壁都是湿漉漉的石块,杰克森担心朱莉娅到了那里会呼吸困难,一场表演下来不知她能否平安无恙。
“那你不吃午饭了吗?”他问。她摇了摇头:“我们到现在连技术排练都没好好地完成过。我们决定要用上午饭的时间加紧排。你早上做什么了?”
“四处走了走,”杰克森说道,“去了博物馆和照相暗盒艺术馆,看了下格雷弗莱尔斯的博比的墓——”
“哦。”朱莉娅现出了惨戚的面容。
只要听到别人提到狗,不管是哪种狗,朱莉娅都会像条件反射一样表现出强烈的情感反应,如果知道是条死去的狗,那么她的情感反应的强度将会成倍地增大。现在这条狗不但死了,而且是忠心地死了,这已经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是啊,我已代你向它致意。”杰克森说道,“然后,我还看到了那幢新落成的议会大楼。”
“大楼什么样?”
“说不清楚。很新,很怪。”他发觉她根本没在听。
“要我留下吗?”他问道。她仿佛大吃一惊,随即回说:“我现在还不想让你看,等到媒体见面会的时候再看吧,有些地方还打磨得不够。”朱莉娅是个凡事都盲目乐观的人,所以他明白“有些地方打磨得还不够”的意思就是“糟透了”。他们俩都没有点破这个事实。他瞧见了她眼角的细纹,两年前他记得还没有的。她踮起脚尖接受他的吻,然后说:“现在我允许你开溜了。走吧,玩得开心点。”杰克森在她额上印上了纯洁的一吻。昨晚,从酒吧回来,当他们走进马切蒙区由剧团企划为她觅到的赁住的套间时,他满心希望着能像英雄一样得到朱莉娅全心全意的献身。换个地方通常会让她情绪高涨,做爱当然也不在话下,可她却说:“亲爱的,要是我不赶紧闭上眼睛睡觉,我就要死了。”朱莉娅并不是不想做爱,朱莉娅从来都是想要做爱的。
他猜他们住的这个套间没放假时是租给学生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