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玛戈走向博物馆深处,远离向公众开放的区域,来到标着“百老汇”的走廊。这条走廊贯穿整个博物馆,有六个街区之长,据说是纽约城最长的单条走廊。墙边排着橡木旧橱柜,每隔三十英尺就有一扇毛玻璃门。大部分门上用黑边金叶衬底标着研究员的名字。
玛戈仅仅是个研究生,只在地下室的一间实验室里有一张金属书桌和一个书架。我至少还有办公室,她这么想着拐出走廊,爬下一段狭窄的金属楼梯。她的一个研究生熟人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小课桌,塞在哺乳动物部的两个硕大冰箱之间。那姑娘上班总得穿厚毛衣,连八月最热的时候也不例外。
楼梯底下站着个保安,挥挥手放她过去,她钻进一条光线昏暗的隧道,两边古老的玻璃展柜里装着马骨骼标本。她没有看见警用胶带。
走进办公室,玛戈把包往办公桌旁一扔,坐了下去。实验室的大部分空间存放着南太平洋古物,顶天立地的绿色金属柜里塞满了毛利盾牌、水战独木舟和竹箭。金属支架上放着个一百加仑容量的水族缸,由一排灯泡提供照明,模拟沼泽的生态环境,属于动物行为学部,满满当当地长着海藻和水草,偶尔才能在浑浊的水里瞥见一眼鱼儿。
她的桌子旁边是一张工作长台,上面摆着一排积满灰尘的面具。保管员是个脾气乖戾的年轻女人,正悄然无声但怒气冲冲地工作着,她每天顶多花三个小时做事。从缓慢的进度来看,玛戈估计她处理一个面具就要两个星期。上头分配她保管的面具藏品共有五万件之多,按照她的工作效率,这个工程大概要两百年才有望完成,但似乎谁也不在意。
玛戈登录电脑终端,绿色字母从显示器深处浮出水面,构成一行行文字:
你好,玛戈格林@生物技术@员工欢迎回到博物网分布式网络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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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进人文字处理模式,调出笔记,准备在见佛洛克之前再检查一遍。最近几周例行会面的时候,她的导师总有点心不在焉,而玛戈每天都在坚持写作,想拿出些新东西给导师看。但问题在于,她每次都拿不出新东西,只是又读了几篇什么文章,截头去尾塞进电脑;又在实验室做了什么工作;也许……只是也许……又写了三四页论文。她能理解有些人是如何堕落成政府经费这列免费火车上的常客的,也知道科学家用什么样的嘲弄口吻称呼他们:“除了论文样样有。”
佛洛克两年前答应当她导师的时候,玛戈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呢。佛洛克是发现卡利斯托效应的智者,他拥有哥伦比亚大学统计古生物系的“卡德瓦拉德”荣誉教授职位,并在博物馆担任演化生物学部的主任。他居然选择玛戈当他的研究生,这荣誉每年只会落到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头上。
佛洛克的职业生涯由体质人类学家起步。虽然因小儿麻痹症受困于轮椅,但他开创性的田野工作直到今天仍旧是许多教科书的基础。几次疟疾严重发作让他无法继续进行实地调查,于是佛洛克把用之不竭的能量投向了演化论。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他提出一套激进的新猜想,因此引发了暴风雨般的大争论。他的假说糅合了混沌理论和达尔文演化论,打破了通常认定的渐进演化信条,而是主张演化有时候并不那么循序渐进。他认为演化的坦途中偶有分岔歧路,出现某些来去匆匆的畸形变种,也就是所谓的“异形”、佛洛克的观点是演化并不总是源于自然选择,单凭环境就能让物种突然发生光怪陆离的变化。
尽管佛洛克用一系列富有雄辩的文章和论文证明了他的理论,但科学界的大部分人都表示怀疑。他们问:如果怪异的生命形式真的存在,那它们躲藏在哪里呢?佛洛克回答说根据他的理论预测,这些类属出现得快,灭绝得也同样很快。
专家越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