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离开北海滩后,我驾车从克雷街上高速,往南去红杉城。我思考着刚才波特说的话,不是自杀——是谋杀。当然如他所说,这只是一种可能,也许会揭出克雷恩死亡背后的秘密。但警察已经下了结论,反锁的房间里不可能有人进去,而我对旧金山警察局的凶案调查组还是很信任的。那里面有很多我认识的人,包括当年我当警察时的同事,以及认识埃伯哈特后又通过他认识的人。埃伯哈特曾在那里工作了十五年,然后升职了。不,如果他们觉得克雷恩是自杀,那一定就是了。不用去管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然后把点二二式布朗宁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那时他喝醉了,精神抑郁,神经紧张;处在那种心境下的人做出任何疯狂举动都是合理的。
就是那样,我想,就是那样。尽管如此,我还是想看看警察局的报告——如果它还存在,如果埃伯哈特能找到的话。最好的警察有时也会犯错,不用说我们了。
从一〇一高速路的红杉城出口下来时已是午后。它坐落在圣马泰奥,是一个夹在卡米诺电气铁路和南太平洋铁路之间的小镇。它不像南方的阿瑟顿和帕罗阿尔托城,或北方的柏林加姆和休斯波罗城那么富裕。和其他普通小镇一样,林荫路边有很多廉价的房子。这些年有不少作家曾在这里住过,其中一些就是写通俗小说的。不知道他们中是否还有人健在,罗素·丹瑟尔认不认识他们;如果他认识,经过这些年他还记不记得他们。
我把车开进一个靠近城市主干道的加油站。我在加油时,一个胖胖的、懒散的小青年站在旁边看,等着收钱。加油站的自助服务是我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之一:价格高,而且所有的事都得自己来。那些该死的服务员什么也不做就拿工资吗?当然,工资也他妈的不高。加完油我没向他走去,而是直接坐回车里。因此他不得不移动他的一身肥肉过来收费。我因此获得了小小的满足感,虽然很小,但总比没有好。
为了扩大我的满足感,我没有直接开走,而是坐了几分钟,从包里掏出红杉城的地图,查找斯坦布街,也就是我所知道的丹瑟尔的最新地址。地图上显示那不是斯坦布,而是斯坦波:我把丹瑟尔圣诞卡片信封上手写的回信地址中的a看成了o。斯坦波街和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只相隔几个街区,离主干道不远——差不多在市中心,离铁路很近。
但我离开加油站后并没直接去那儿,而把车停在主干道,进了我看到的第一家咖啡馆吃午饭。我很饿,不想空着肚子去找丹瑟尔。
我边吃边拿出我那两本《阿克斯标记》和《仁慈的阿克斯》,大致看了一遍。没有意大利恶棍;我也想不起来哪本书里有。读这些书实在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还是再去找克斯卡顿,看看他的藏书吧。
一个奶酪煎蛋和一杯冰茶下肚后,我驱车前往斯坦波街寻找丹瑟尔的门牌号。那是一幢破旧的两层楼,在一家旧货店旁边。房子是维多利亚式的,杂乱无序,有角楼、山形墙和砖砌烟囱,所有的东西都需要重新油漆和整修。前院有一排缺了四分之一的尖顶篱笆围着,里面种着两棵病恹恹的棕榈树。好地方。每次和丹瑟尔偶遇,他的境况总是比上次更差了一点。
我把车停在前门处,穿过大门,走上嘎吱作响的门廊。房子只有一个入口,没有那种贴了名字的信箱来显示谁住在这里,只有一个门铃按钮和一张小卡片:房屋出租——请进来面谈。我推了一下门,锁住了,于是我按了门铃。很快有人开了门。我走进一条黑漆漆的走廊,里面的味道像是混合着来沙尔消毒水和——真令人称奇——爆米花。接待我的是个女人,她从门洞里探出头,眯着眼看我。
我向她走去。门上写着“经理”两字。她大约五十岁,灰发,戴一副金框眼镜。她的脸看上去像一张退了色的墙纸——那种带有怪兽图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