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速加快,声音也因为同时进行的咀嚼变得含混不清——还好这些仅针对陌生人的麻烦对杜拉斯理解他朋友想要表达的意思毫无影响,“你举出了全部的三句证言,可它们全都模棱两可:像一些刻意布置的陷阱,等着你的主观跌进去。‘不得随意繁衍’的意思,可能是繁衍困难、存在特定要求,但也可能是禁止女人们正常生育;‘只能留住七口’从字面上看,仅表示村中长期居住着七个人:不过,可别漏了那句‘七人一体永不蜕化’——若将‘蜕化’看作正常的死亡,这句话倒可能是在暗示,在这村子里,‘生老病死’已经被新规则给排除了。‘僵尸气味’也在暗示这点。”,图普稍顿了顿,接着说道,“最大的误导当然是‘降生后’,从字面上就能看出的含义无需再提,但别忘记,新兴宗教中的‘降生’,一般都代表了怎样的含义——可能是藉由秘仪来净化肉体,通过符咒及魔血洗涤而重生、转生,甚至移魂再生。关于不灭、不朽、不老、不死的讨论,你曾推荐我读《天下不老的身体与不死幻境》。我读过了——不过你倒像是忘记了。”
“嗯,不死非永生,不朽非不灭:如此一来,新的疑问便由新的规则解决了。即使是如‘族长直系’和‘代代受害’这样的描述也不再能制造矛盾——至少在新规则还未被你补充完整之前。”,杜拉斯开始认真记录了,“那么,童谣的新世界模型,目前应该是这样的形状:存在世代更替,但却并非通过人类生死循环的普遍模式;魔书和魔镜禁锢了这些人的灵魂,将他们囚禁在一个相对小的范围之内,以某种方式延续他们的生命,让他们变成牢笼中的僵尸,令这些曾经作恶的人们永受折磨。”,这位记录者思考了片刻,接着说道,“诗文中特意强调了‘来往旅者’,魔书能够进行的区分判定,也仅仅是针对进出村庄之人的身份:换句话说,‘是或不是村中的人’这点,在履行某项规则时显得十分重要。”
“你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就是这么回事。”,图普说,“规则再怎么变,叙事学的原则和文字的内有逻辑是不会出错的:对于普遍的文章概念,只要你能理解,它便已经遵循了规则;即使你理解错误,你所误读的、你脑海中的阐述,照样还是规则的反映。”
“这是个严苛的世界呢,我的朋友。”,杜拉斯点头道,“但意料外的事情却总是时刻发生——就像我不曾想过,刚刚那大段严谨的推论会从一贯享受松散逻辑的你的口中说出来那样。当然啦,毕竟‘观察到的最多也只是详尽的表象,而在内的才是事实真相’。”
“谢谢你的赞扬,我们还是继续吧。接下来将要公布的新规则就能够解答你目前所有的疑问——并且,还是以你绝对想像不到的、令人拍案叫绝的独创方式。哈,听完之后,难保你不会对那位来自爱丁堡的童谣编撰者顶礼膜拜。但在那之前,我还要叫些别的:香肠面包有些油腻,我需要一些微甜又清淡的热食来调剂一下——杜拉斯,你觉得这里会有早餐玉米粥么?”
胖子图普笑了笑,但这样的微笑却让杜拉斯心生疑惑:他清楚深谈会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也更容易让说话之人表现出他们真实的一面。不过,倘使有某个熟悉的人突然展现出他的另一面,比如瘾君子说了哲学家该说的话,粗心者给出了条理分明、逻辑慎密的即兴演讲,那就多有可疑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