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午,雷布思步行穿过公墓。之前他去医院看过萨米,没有变化。现在他觉得要找点事情做做。
“今天凉一点儿了,警督。”原本跪坐着的约瑟夫·林兹看到他就站起身,把眼镜扶回鼻梁上。他长裤的膝盖部位有因湿的印记。他把毛巾丢到白色的编织袋上,袋子边上有几株小小的绿色植物。
“降霜不会影响到它们?”雷布思问。
林兹耸耸肩。“它影响我们所有人,但是呢,我们也都有权绽放片刻。”
雷布思转过身,他今天没有心情玩文字游戏。沃利斯顿公墓占地广阔。过去,雷布思觉得公墓就像是历史课堂,每一块石碑都讲述着十九世纪爱丁堡的故事。而今,他发现这里残酷地提醒着大家,没有人会永生。他们是整个墓园中仅有的活人。
林兹掏出一块手帕。“还有问题要问?”
“谈不上。”
“那有什么事?”
“事实上,林兹先生,我心里有别的事。”
老人望了他一眼。“也许翻阅故纸堆里的案子开始让您产生困扰了,警督?”
“我还是不理解,你在第一次霜降之前种东西?”
“嗯,我也不能等到霜降之后再种,是吧?到了我这把年纪啊……随时有可能埋进土里。我希望在临死之时仍能怀有希望,期待有几朵花能够盛开在黄土之上。”他在苏格兰居住了将近五十年,但在本地口音之下,他的遣词造句和语气声调总有那么一丝特别之处,挥之不去,或许会跟随他直到生命终结。那正是遥远的过往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那么,”他又道,“今天没有问题?”雷布思摇摇头。“您说得没错,警督,您确实看起来忧心忡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哪方面?”
“我也不知道。但是您来了这里,无论有没有问题要问我,总是有原因的吧?”
有只狗在深深的草丛里奔跑,拍打落叶,用鼻子在地上拱来拱去。那是一只黄色的拉布拉多犬,毛很短,身体肥胖。林兹转身看到它,吓得差点咆哮起来。狗是他的天敌。
“我只是好奇,”雷布思说,“不知道你有多大的能力。”林兹露出困惑的表情。那只狗开始用脚爪刨地。林兹蹲下身,捡了一块石头用力扔过去。石头没有砸到狗。拉布拉多的主人正转过弯走向这边。他年纪很轻,留着寸头,骨瘦如柴。
“那东西应该拴在项圈上!”林兹大吼道。
“Fawohl!”那年轻人回敬道,一边碰了一下脚后跟,然后大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我现在出名了。”林兹沉思着。短暂的暴怒之后,他的态度又恢复到原先的样子。“多亏了报纸的报道。”他抬头望天,眨着眼睛,“人们写信来痛骂我。前几天晚上,有辆车停在我家门外……有人用砖头砸穿了前窗。那其实并不是我的车,但是他们不知道。现在,我的邻居都不敢把车停在那个位置,以防意外。”
他在言谈之间流露出他那个年龄的老人的神情,些许疲惫,些许颓丧。
“这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年。”他凝视着脚下他精心照料的花园。刚翻过的土地看起来深沉肥沃,好像巧克力蛋糕。有几只被惊扰了的蠕虫和潮虫仍在四下寻找旧居。“情况还会越来越糟,是不是?”
雷布思耸耸肩。他的脚很冷,潮气正慢慢渗进鞋内。他站在崎区的车道上,林兹则站在比他高六英寸的草地中,但林兹还是够不上他的身高。一个瘦小的老人,仅此而已。而雷布思可以研究他,跟他谈话,去他的家,看那仅存的几张——根据林兹的说法——当年遗留下来的照片。
“您刚才是什么意思?”他说,“您刚才怎么说的来着?关于我的能力?”
雷布思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