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择捉岛
驿站。花了一天才从灯舞村子来到这里,她打算隔一天再到村公所完成必须处理的事务。有纪将马寄放好后,洗了个澡,在傍晚时分来到镇上闲逛。
虽然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但由于白天所见到的情景印象太深刻,因此有纪的心情仍然久久无法平静。她曾经听说劳改制度在内地早已消失,但在这座岛上却仍旧存在着。不仅如此,还堂而皇之地夸耀着它的存在,甚至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件可耻的事。有纪有意克制自己阴暗、沉重的思绪,重新意识到此时自己并非身在内地,而是又回到了日本的边境。
第二天,在村公所办完了继承手续后,有纪迅速地离开了留别镇。虽然通过施工现场时很紧张,不过当她经过时刚好是中午时分,因此工人们并没有在劳动,而是在两名男子的监视下,正在道路一旁用餐。有纪一边快速地通过道路,一边寻找着昨天那名年轻的工人,然而,她却无法识别出那个男子的身影。难道是昨天受的伤,让他今天无法起身工作了?还是说,不管伤势如何,他都要在强迫之下,做着和其他工人一样的工作?
离开施工现场后,有纪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名不幸的工人。在她的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像宣造那样的少年,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悲惨境遇,而不得不进入劳改营服刑的景象。不知道那名年轻男子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进入劳改营的,就像人们经常说的那样,是因为爱好赌博或沉溺女色的下场,还是说他是个前科犯?或者他是从殖民地被带来的男子?也说不定,他其实是个好人?
直到返回灯舞村为止,有纪都无法忘记昨天见到的那个男子的眼神。
行政手续完成后,有纪便正式地成为了驿站新的当家,也就是官设灯舞驿站的管理人。就这样,有纪以驿站管理人,同时身兼冈谷商店女主人的身份,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驿站的客人除了公务员之外,还有很多商人以及来自岛上各地渔场的男子。除此之外,也有在灯舞卸下货品后,运送到各地渔场及村庄的内地商人。有时一些大学的研究者、登山家以及大自然爱好者,也会留宿在此地。大家都是骑着马,再用几匹马驮着行李,一路前往下一个驿站。商人一般都会带着十匹或是二十匹的马。每当需要用大量的马匹时,宣造就会从驿站后面的放牧地召集马匹过来。
冬天时,千岛汽船的联络船每月只会来一两次。尽管如此,单冠湾还是处于流冰范围的极限位置上,因此很少会有因流冰而关闭的情况出现。西海岸港口结冰的时期,运往西海岸村庄的货物,全都会在灯舞及年萌的码头卸货,因此灯舞的驿站一年到头,都是相当繁盛的。
在驿站里,有纪得招呼客人,张罗餐饮,登记账册,在铺着地板的大厅里陪客人谈天说地,有时还要热酒,烤鳕鱼干来招待客人。至于类似照料马匹这样的重体力活儿,则全由宣造一手包办。才继承驿站没多久的时间,有纪在工作上就已经驾轻就熟了。
到了晚上,当客人就寝后,有纪会从驿站回到主建筑,在铺设着木地板的茶室里,屈身在那张木椅上一边休息,一边稍稍品尝点果酒。
果酒好像是伯母酿造的,在厨房里存放着好几瓶。这些酒的原料几乎都是蓝莓和越橘。有纪很小的时候,每年都会去摘这类的果实。
茶室的墙壁上,挂着家族的纪念相片。伯父夫妇并排坐在椅子上,后面站着有纪和宣造。四人都穿着正装,表情十分紧张。在相片里人物的周围,闪耀着一圈椭圆形的光晕。那是五年前,函馆一名年轻摄影师替他们拍摄的。
在客人不多的宁静夜晚,有纪经常手拿着果酒,看着这张照片,回忆着离家后那五年的时光。
那是昭和十一年秋天发生的事。一名年轻摄影师来到了择捉岛单冠湾,他背着一架德国制造的优质相机,还带着一名实习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