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我茂洋一郎
洋一郎抱着骨灰坛与亲属们一起离开大厅。走在洋一郎身边的凰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望着脚上那双与丧服极不搭调的运动鞋鞋尖。昨天洋一郎说要帮他买双皮鞋,但凰介紧闭着嘴猛摇头,坚持不肯。或许是因为他不想将母亲的死与买东西这种物欲性行为连结在一起吧。
洋一郎听到有人在叫唤,于是抬起头。他看见水城彻正从黑色花岗石长椅上起身,朝自己走来。水城的妻子惠及独生女亚纪也在水城身边。
宛如自己已死的感觉。
原来悲伤只是被压抑了……
“惠说她也想要拜一下咲枝的遗骨。”
“接下来要把妈妈放进那个白色坛子里,然后带回家。”
“凰介一定也吃了很多苦吧?”
亚纪又叫了一次,凰介这时才终于转过头来。
水城的黑色奥迪就在接送巴士的后方阴影处。洋一郎等五人便往停车场走去。这个火葬场位于视野良好的高台上,停车场的另一边就是清朗宽广的天空。
“妈妈火化的时候……,也没有变得那么碎……,爸爸火化的时候,甚至连手脚的形状还很清楚……”
巴士由高台上沿着坡道缓缓下行,车上的亲属个个沉默不语,偶尔发出极细微的低语。
“嗯,是没错……,但是我刚刚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们都穿着黑色丧服吧。眼睛和皮肤颜色也很像。”
听到洋一郎这么一说,凰介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过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说道:
沉默维持了好一会儿。
水城与洋一郎从大学时代就是好友。虽然是同学,但水城曾经重考过一次,所以比洋一郎大一岁,今年应该四十五岁了。两人从相模医科大学的医学系毕业后,一起进入母校的研究所攻读博士课程。水城现在依然在大学担任研究员,而洋一郎则任职于附属的大学医院。
“你还记得田地老师吧?”
惠与咲枝的关系就像水城与洋一郎,在大学时代是同学。她们在洋一郎及水城成为研究生的第三年才进入相模医科大学就读。当时,洋一郎与水城以研究生以助理身份参与了由田地所负责的一年级特别课程,因而结识了咲枝与惠。这两个女人的风格完全不同,但是同样拥有姣好的面孔。当时的洋一郎与水城在小酒馆各自发下豪语,一定要追到其中一人。结果,两人都成功地达成了心愿。没等到女方毕业,洋一郎已经和咲枝结婚,水城也与惠共结连理。基于娘家的经济状况以及对未来的规划,咲枝与惠都在婚后休学了。
“那孩子……真的太娇小了……”
这不是因为他无法接受事实。
“谢谢你特地过来,水城。还有惠和亚纪,也谢谢你们。”
那个患者的眼神迷惘、毫无神采,洋一郎从来没看过一个人的眼神是这个样子。当时,他很讶异,完全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会有这样的眼神。但是现在,他似乎稍微可以理解了。
在摇晃的巴士上,洋一郎转头望向隔壁的凰介。
“接下来进行捡骨仪式。请以两人为一组,使用这边的两双筷子将遗骨捡到骨灰坛中。”
注释:
“啊……,嗯,不要紧。”
“凰介,不要紧吧?”
重要的人过世时,人们会对于每句话都极为敏感。每个人努力从这些话里寻找自我安慰的句子,或是让自己更难过的句子。
负责丧礼仪式的年轻男子轻轻咳了两声,将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在腹部位置交叠,严肃地说道:
亚纪的语气很像成熟的大人,但又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子。
两人不再说话。洋一郎任由身体随着车体摇晃,双眼茫然地望着咲枝的骨灰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