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想杀他,”安娜又说,“她的意图很明显。”
我点点头,移开目光,回想当时的情景。露西!露西!我拼命呼唤她,试图破解占据她脑海的杀人魔咒。露西!我在覆雪的前院中向她慢慢走过去。把枪放下,露西,你不是真的想杀他!求你,把枪放下!尚多内满地打滚,似伤重动物般恐怖地呻吟,露西则跪在地上摆出战斗姿势,双手颤抖着紧握手枪,瞄准他的头部。接着,周围出现了一双双腿,是身穿深色作战服的烟酒枪械管制局探员和警察举着步枪、手枪涌进了院子。他们个个手足无措,看着我求外甥女别无谓地枪杀尚多内,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抱着僵麻骨折的左手臂走到露西身边,继续央求她。别这么做,求求你。我们爱你。
“你很肯定露西意图杀他,而且并非出于自卫?”安娜接着问。
“是的,”我回答,“我很肯定。”
“那么我们是否该重新思考,她在迈阿密枪杀那两个人是否也没必要?”
“这完全是两回事,安娜。”我回答,“露西看见他在我前院,瞬间作出这种反应其实也不足为怪。当时我和他倒在雪地里,相距不到十英尺。她知道他在本地犯下的那些案件,包括金兰和黛安·布雷的遇害。她很清楚他为何会来找我,又有什么企图。假设你是露西,又会有什么感受?”
“难以想象。”
“这就对了,”我说,“我想除非真正遇上这种事,否则任谁都无法想象。如果换作我看见露西在院子里,他又正要加害于她,我一定会……”我下不了结论,停下来努力思索。
“你会杀了他。”安娜猜我会这么说。
“嗯,也许会。”
“尽管他痛苦难忍,失明又无助,根本没能耐伤人?”
“我们很难知晓别人是不是真的无助,安娜。当时天已黑,我倒在雪地里,手臂受了伤,恐慌至极,如何能肯定呢?”
“啊,可是你却相当坚定地劝阻露西别杀他。”她说着站起身。我看着她从头顶放锅盘的铁架上取下一把长柄勺,满满舀了两大碗汤,顿时热气蒸腾,满室飘香。她把汤碗搁在桌上,给我时间思考她的话。“你可曾想过,你的—生很像你桌上那些复杂的死亡证明?”安娜接着说,“一堆‘归因于、归因于’。”她挥动双手,语气随之加强,“你现在的处境就是归因于这、归因于那的结果,说到底是归因于最初的伤痛,你父亲的死。”
我努力回想,过去的事我都告诉了她多少。
“你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早在幼年时就经历了死亡,”她继续,“你的成长几乎伴随着父亲的生死挣扎。”
是蔬菜鸡汤,我闻到了月桂叶和雪利酒的香气,却似乎没什么胃口。安娜戴上隔热手套,拉出烤箱里的面包卷,将面包和奶油、蜂蜜装上小餐盘端上桌。“可以说,你的宿命似乎就是不断重返那个场景,”她分析道,“你父亲的死亡场景,你初次受创受伤的场景,仿佛这样伤痛便会消失,但你的所为只是让它一再重演。这是人的冷漠天性最古老的应对模式,我天天目睹。”
“和我父亲无关,”我拿起汤匙,“和童年也无关。老实讲,此刻我最无心去想的就是童年。”
“因为你不想去感受。”她拉出椅子,重又坐下,“你学会了不去感受,那样太痛苦。”汤太烫了,她拿一把沉甸甸的雕花银匙缓缓搅拌。“幼年的你无法承受亲人挣扎于死亡边缘,无法承受其中的恐惧、悲痛和愤怒。你没有面对。”
“有时身不由己。”
“这不是好法子。”她摇摇头。
“有时必须这样才能活下去。”我反驳道。
“拒绝面对就是否定。否定了过去,便会重蹈过去。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最初的创伤之后,你一次又一次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