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苛刻的道德观念压迫过的女性,无一例外地认为自己在孩提时代吃了大亏,男性的权威土崩瓦解,正直和道德一去不返。新思想新观念大行其道,在世间横冲直撞。女性获得了解放,针对女性的那些极端的精神束缚成了空中楼阁。
还没有哪个国家的女性经历过如此剧烈的变化吧?从一个遵从敬语的严格世界到一个世故圆滑的花花世界,我非常了解阳子的这种变化过程,她是时代的牺牲品。
长满枯草的大地上遍布着干涸的水田,列车沿纪伊半岛缓缓南下。列车过了四日市,又过了白子,现在正经过松阪,马上就要到鸟羽了。
我开始紧张起来,舒畅的心情逐渐消失,我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旅行包,找出写有津本治地址的记事本,然后又把包放回到行李架上。
“鸟羽市鸟羽一区某某四号”——要找这个地方应该不会很困难吧?但是,见到津本治以后,我说些什么呢?总不能那么突如其来地问:“你和小濑川……不,和美国阳子的事是真的吗?”
不可避免地要叙旧吧?然后在慢慢谈起彼此的近况。面对我突然的造访,津本他会不会觉得唐突呢?我们会在茶馆里见面吧?
津本还记得我吗?
前往津本家拜访,如果见到的是他的妻子,那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如果津本不愿出来到外面的茶馆去,而是愿意坐在家里和妻子一起同我交谈,那说什么话题好呢?我想了这样那样的可能,渐渐紧张起来,不免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有些后悔。
但没有办法,已经无可挽回,只能豁出去了。
过了宇治山田,下午两点五十五分,列车到了鸟羽。我拿着狐皮大衣,拎着旅行包下了车。天空阴沉沉的,寒风吹打着我的脸,我连忙穿上大衣。
站台的尽头就是检票口,出来之后是个卖地方土特产和珍珠的小广场。行人川流不息,女性特别多——她们可能都是游客,这里的珍珠很有名,很受女性欢迎。
周围的景象勾起了我的回忆。光阴荏苒,那可是叫十多年前的画面了。我不知道鸟羽一区具体在什么地方,但我想应该在御木奉珍珠岛的方向,也就是向右拐。这时——“夫人!”耳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我简直要缩成一团,几乎惊叫出来。
贼眉鼠眼的小个子从背后现身,绕到了我的面前。灰色的工装、花白的头发、血红的大眼珠子、枯黄的脸、乱莲蓬的胡子——又是那个家伙!
我全身汗毛倒竖——他竟然从八重洲的地下街一直尾随我到了这里!
怎么办?!
我双腿发抖,根本说不出话来,就那么呆呆地站着。我怎么这么疏忽大意,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还在跟着我。
“夫人!”佐野春男绕到瞠目结舌的我的面前,又叫了一声,接着做出了更加骇人的举动。他突然端坐在满是灰土的地面上。我魂飞魄散——不只因为他的突然出现,更因为他怪异的举止。
我呆住了。
他一坐下就直接把头伏向地面。我终于惊叫出来。行人都站住了,饶有兴味地围观起来。我开始冒汗了。
“你要干什么?不要这样!”我叫道。
“不!夫人,您不把生日告诉我我就不起来!”他着魔一样大声说。
“九月二十七日!可以了吗?”我弯下腰,小声对他说。这是真的,因为我毫无准备,一时编不出谎话。如果这样下去,这里的人会越聚越多,我必须快刀斩乱麻。
他急忙站起身,顾不上掸掉裤子上的灰土,便向我低头鞠躬,高兴地说:“谢谢!”
接着,他朝向我身后港口的一侧,分开人群跑掉了。
围观的人群开始散去。我避开他们的目光,垂着眼睛,也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