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望向停车场旁的上坡路,边见姐的家就位在坡道上的住宅区。
“啊,那个吗?”金子店长对着我说道。我明明没开口,他却突然发话,让我登时一头雾水。仔细一瞧,前方路旁有个小花瓶,里头插着鲜花。我恍然大悟,原来金子店长以为我在看那花瓶。
“大约一年前,那里发生车祸。”
“一年啦?不是十个月前吗?时间过得真快。”雁子叹口气。
“有人去世了?”
“我店里的店员。”
“哎呀……”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不自觉地发出相当愚蠢的感叹词。
“那天晚上,他打完工,走出店外却被车撞飞,真是人命如草芥。前五分钟他还在店里排杂志,跟我们道别后走出去,车子砰地一撞,竟然当场惨死。”高大魁梧、满脸横肉的金子店长说出“人命如草芥”时,我不禁联想到刀头舔血的草莽好汉。
“那店员的个性挺孤僻的。我们也常碰到他,可惜车祸那天没在这里练习,否则搞不好能救他一命。”雁子大发为时已晚的牢骚,身后的四人组双手交抱胸前,感慨万千地频频点头。
“他到底几岁?外表瞧不出年纪。”
“三十出头吧,看来年轻,其实颇有年纪。”
“他是个好店员吗?”一问出口,我自己也吃了一惊。若不快点脱身,恐怕又要在悲伤故事的泥沼里惨遭灭顶。真糟糕,得赶紧逃命才行。
“这倒称不上。”金子店长相当坦白。“他做事马虎,常常偷懒请假,虽然不是坏人,但也不算什么好店员。”
“人都走了,何必这么严格?”我有些不平。
为车祸身亡的店员说说好话,又不会少块肉。
“天底下没有百分之百的好人,也没有百分之百的坏人。”雁子开口道。仪态端正的服务生合唱团再次点头。
这句话让我联想到恶魔。所谓的恶魔,泰半源自西欧的文化。
神象征“完美的善”,与之对抗的恶魔则是“绝对的恶”。
世上一切罪恶,皆为恶魔在背后作祟。虽是个半吊子的驱魔师,我也不禁觉得,若能将所有坏事推到恶魔头上,不知该有多么轻松。
“人的心中同时存在善与恶。”雁子说,我深感认同。
这比“一切都是恶魔的错”更有说服力。
我再度望向路旁的白花。天色阴暗,那花到底是不是白色,我不敢肯定。低调朴素的花朵,或许代表深深的哀悼与惋惜,也或许代表路过的司机为了镇邪而草率凑合的肤浅念头。
死于车祸的店员与人世唯一的接点,仿佛只剩那朵白花。
“如果没有那朵花,他就像不曾活过一样。”我脱口道。一时之间,我以为金子店长会挥拳打得我爬不起来,痛骂“根本没见过我那店员,你竟敢大放厥词”,但这种情况并未发生。
“是啊。”金子店长点头同意,自然没举起拳头。“如同坟墓,没留下象征物,就会被遗忘。随着岁月流逝,亲友的记忆会愈来愈模糊,渐渐搞不清‘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
“好比埃及的胡夫王。”雁子兴奋地插嘴:“盖那么大一座金字塔,不过是希望大家不要忘记他。一座大得离谱坟墓,想不看到都不行,众人当然就会记得‘有个叫胡夫王的家伙盖了这玩意’。甚至在酒馆喝酒时,还会抱怨‘当初被抓去盖金字塔,差点没累死老子’。”
“古代埃及大概没有酒馆。”
“二郎真君真爱钻牛角尖。啊,不过要是有酒馆,生鱼片一定是盛在金字塔造型的盘子上。”
“是吗……?”
车道明明是干的,却仿佛饱吸黑暗的夜色,看起来像刚下过雨一样湿润。我不禁担心瓶里的花朵会因那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