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刚把朔也的话说出口,倖世便感到胸口发闷,奔向位于寺院一角的净手处。她用长柄勺掬起石钵内积蓄的水,就着手捧了水漱口。
“你没事吧?”
抬起脸时,静人递来了手帕。她接过来,连道谢也忘了就按在脸上。她认为,自己的人生全都是恶劣的玩笑。那时也以为是朔也的玩笑,她便说请不要捉弄我。
他说他没有捉弄,把偷偷带来的刀的刀柄朝向她。
倖世跑回偏房,战战競競地做了就寝的准备。朔也回来时和平时的态度一样,沉默地睡了。倖世一宿没睡地迎来天明。他带着平日的清爽表情起床,说下定决心了么。倖世回问他什么事,他回答说杀我的事。
不要,倖世叫道。请不要再捉弄我,欺负我。于是,朔也露出亲切的笑容说,不好办啊,我和你结婚,为的就是这个。
倖世说不出话,仿佛是自己被刺中心脏一般,朔也一改平日的高洁印象,用颓废的语气对她说,我是草履虫的次品啊。
“我在寺院出生,常和别人的尸体在同一屋檐下入睡,在墓旁玩耍,看过拥抱死者的人、祈祷的人、无情对待死者的人。尸体不过是物体,我在小时候就已经理解了。然而活着的人们用言辞或物品装点尸体,或是用虚饰的华丽试图让死者永存,又或者试图对其人生给出排名。人类生存的理由与爱或者梦想都没有关系。是细胞的力量。和原生动物一样的细胞的贪婪的生命力使人存活。大脑是为了留下人这一种子而发达的,也就是所谓的副作用,它为和草履虫一样而感到羞耻,创造出愚蠢的借口,什么为了爱和工作而生,什么因为神佛或是神圣的存在而诞生。这些借口有多不恰当,只要看五分钟新闻就能理解了吧。构成人类根本的细胞的活动无非是掠夺想要的,或是先做出攻击以免被掠夺。这些都是许久以前就已证明的事实,可人们仍逃进妄想,把生说得像那么回寧儿,并装点死亡。大概是害怕白白地死去吧。怕的并非死亡本身,而是怕自己的死没有意义,拼命活下来的人生回归到和原生动物的死一样的玩意儿,人们怕的是这一真相。”
“我们家把木制的人偶当作本尊来崇拜,但只要从内侧的可拆卸部分往里看就会明白,那样的纸糊把戏,仅仅是做买卖的道具罢了。对于不得不依靠那种东西的脆弱的人类,就连我父亲这样的俗物都抓住了机会,做儿子的我因此赖以为生。没有比我发现这个现实那一刻更绝望的了。你听过对我的好评吧。都是些傻话。学校的成绩什么的,不过是适合记忆与思考的细胞发挥了作用。运动也仅仅是脑的某个部分活跃地运转,而肉体组织刚好很配合。更为绝望的是,终究是我自己舍不得乡下镇子的好评。明明可以考试交白卷,或者跑慢些,但我无法忍受输给比自己更不适应生存的细胞组们。是草履虫一般的自尊啊。我也考虑过自杀,可光是想到会被下等细胞组们怜悯就感到厌倦。我把寺院强推给弟弟到了东京,却是一样的情形。我让別人出钱,连外国也转了一圈。无论在哪里,人们都用华丽词句装点死者,尊崇天上的妄想,试图逃离自己的死将会和原生动物的死抵达同一处的恐惧。我想索性污浊地活下去吧,就做了绝育手术,试着放荡地过活。空虚反而一径见长。而且持续了数千年的多细胞社会系统虽然无聊却有力,这社会教给我一点,要维持金钱或权力,有时也需要向本该轻蔑的家伙们低头。就是说,我还是不够有秉性来彻底成为反复说拜托的蠢货。”
“当我听说父母家的寺院衰落,愚蠢的自尊又抬头了。为振兴寺院而活动的结果是被称作菩萨转世,真可笑。价格低廉的陵园是骗了拥有土地的大婶杀价买下的,所以就算便宜卖出也有利润,仅此而已。丧葬祭祀中心也赚了钱,至于家庭暴力的庇护所,是我遇到施主商量遭受暴力的女儿的事而想到的。如果是这样的女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