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冤家路窄
念经,这妇人相信就是叶小菁的母亲了。
屋内灯光昏黯,无法看清楚妇人的容貌。似乎年纪已在六十岁以上了,不过,由她的侧面,似乎又有点像他的前妻。
仇奕森移动了几个部位窥看,尽情揉着眼睛,他已深觉得,自己的眼力已是年老昏花。妇人的距离并不太远,由她那头斑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就可以断定她的年龄和自己的妻子不符,不过,那个面型的轮廓,又好像根本就是他的弃妻。
仇奕森犹豫忖度,不能自决,终于壮着胆子,摸出金钢钻片,使劲在玻璃窗上刺划了一个圆圈,然后以手帕掩着,向下端轻轻一敲,玻璃的圆圈便裂开翻出,移去玻璃,仇奕森伸手入内,抽开窗户上的闩键,拉开窗门,妇人竟一点也没有发觉。
仇奕森探首入内,没有玻璃的遮隔,这次比较看得清楚,那妇人的鼻梁、嘴唇、脸型……全像他的妻子呢!不过就是年岁较老一点。
妇人闭着眼,满脸慈祥,喃喃在念着经。对一个陌生者躲在瓦背上向她窥探全不知晓。一会儿,小丫头进来了,她站在妇人的背后,静待妇人把经念完。搀扶她站起来,她的举动龙钟蹒跚,天啊,原来她竟是一个瞎子呢。
小丫头说:“老太太,大少爷刚才打电话回来,他说要晚一点回来。请您先安息……”
小丫头的嗓子很大,但妇人仍听不清楚,再嚷着说了一遍,妇人才点头“唔唔”应悟。显然,妇人是又瞎又聋的老年人了。
在她们转身之间,仇奕森的心突然颤动,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这个老妇人,正就是他十余年前遗弃的结发妻子。一点也没有错误,虽然年岁老一点,也许这是她伤心过度,或许是生活煎熬操劳过度,致使容貌苍老得使人难以辨认,不过她右额上一道很显明的痕疤,是十余年前仇奕森酒后殴打而给她留下的标帜,永不会遗忘的。
这时,仇奕森的心中是惭愧与痛苦交加,伏在窗框上,撑持着他已瘫软的身躯,悔恨与回忆的思潮,如水火相拼般在他心中掀起冷热的浪潮,颤动麻木了他全身的细胞,几乎滚跌下屋去,痛恨自己为什么会糊涂到这个地步。迷恋上一个淫娃荡妇而把自己的发妻牺牲掉,甚致于连自己的亲生骨肉唯一的儿子也忍心抛弃。
叶小菁自然就是他可怜的儿子了。而这个弃儿现在又和他的淫荡的后母发生恋爱,这岂非是乱了伦了么?
仇奕森喃喃自语:“我一定要阻止这个婚事……”
他又忽然忆起,据街巷的传闻,章寡妇曾有恩于叶小菁,他母子两人全仗章寡妇的帮助,才得到今天。假如强出面阻碍这件婚事,是否会惹起叶小菁的反感?而且叶小菁被人发现他的父亲是个江洋大盗,是否会影响他的前途?
“不如把章寡妇宰掉……”他说。但是杀死章寡妇就等于杀死叶小菁的恩人,这件事情在社会上又将怎样交待得过?虽然章寡妇就是离散他们夫妻父子的仇人,仇奕森在迷恋章寡妇时,就是受她的怂恿而遗弃了叶绮云母子俩。照情理上说,恩仇就可以两相抵消,怎样也不能再出毒手,以恩报怨,把章寡妇的性命送掉。
这一连串的问题,仇奕森无法自决,这是他有生以来未有过的紊乱,悲伤地坐在瓦背上,瘫呆地运用他紊乱的理智,刃解这当前的难题。
屋内的电灯灭去,显然他的妻子,叶小菁的母亲已经入睡,仇奕森没有宗教,他信仰的只是拳头与枪杆,但他仍为这可怜的聋瞎老妇人祝福,他说:
“愿你所信仰的神,为你降福……”
仇奕森热泪盈眶,这是英雄之泪,他已愿意把章寡妇姘雷标,陷害他,出卖他的事情完全遗忘,恩怨分明,应把仇恨两相抵消。
洪桐忽然在街巷上按汽车的喇叭。一响,两响,这是有人向屋子行来的暗号。又按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