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度崩坏了。
才不久前的事而已。
我由于一些原因,在旅途中被拘禁,在那里崩坏,然后被搬送到陌生城镇的陌生医院的陌生病房里,在那里被同样陌生的医师施以莫名其妙的治疗。不,治疗本身是正当的。我的确在那里重新呼吸,恢复成人,重拾身为一个人的外形。
可是,那也只是如此罢了。
——就算恢复原状,
我的病也不可能痊愈。
没有任何、丝毫改变。
病床上的我,甚至懊悔着自己变成了人、怨恨把我恢复成人的陌生医师、甚至害怕被当成一个人放逐出去。
尽管如此,
你应该已经不要紧了…
医师这么说。
我完全不懂,我哪里怎么样不要紧了?即使如此,
我还是被赶出去了。
——像个婴儿般毫无防备地。
我这么觉得。
事实上就是如此。当时我的状态,要是不披上铠甲,就害怕得连站立都办不到。我再次深刻感受到原来世间竟是如此地寒冷。
这是我刚离开陌生城镇的陌生医院的陌生病房后的事。
如今回想,当时应该已经相当炎热了,但我不感觉热——尽管我记得我流了满身大汗。
连脚步都踩不稳。
当时,妻子紧挨在我身边搀扶着我,但不知为何,应该支撑着我的手臂的妻子手腕异样地细长,应该就在我身旁的妻子,脸看起来遥远得连五官都无法分辨。
她明明就在我身边啊。
出院时,妻子确实在我身边。手续等一切大小事,确实都是妻子处理的;然而我却不记得当时的她。不管是妻子的表情还是动作或话语,我没有一样记得。妻子应该扶着我的肩膀,握着我的手掌,我与她的距离却遥远得伸手都构不着。
尽管我清晰地记得陌生的医院那肮脏的墙壁颜色,还有柜台玻璃窗上圆型开口的边缘。
——果然,
我果然没有痊愈。以为病情好转,只是我的心理作用罢了。我现在依然半点儿都没有治好。
我没有治好,我没有治好——我一次又一次地想。
事实上愈是这么想,我的状态就愈是糟糕。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觉得痊愈了。
如果不来这种地方,醉生梦死地埋没在颓废的日常里,或许我真的可以痊愈啊。
——不,就算是那样,也只是自以为痊愈罢了?
即使只是自以为是也无妨。
如果能够再次戴上假面具,佯装若无其事,那样也不错。然而,
我的心情愈来愈消沉了。
——什么转换心情?需要别人救助的……
是我才对啊。说起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照顾别人。我根本没有好,却自以为好了,兴起了多余的好意,才会吃到这种苦头。
——我是自做自受。
所以无所谓了——我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轻松了那么一些。像我这种小角色,不管怎么奔波努力,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是社会的落后者,人生的败者。没有人对我有所期待,没有人对我有所要求……
所以我用不着勉强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是我害的,不管事情演变得如何,我都没道理受到责备。只要随波逐流就是了。过去我不也是……
——一直随波逐流吗?
我藉由逃避,恢复了一点安宁。
这么说来,在胸中共鸣的那惹人厌的振翅声,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
我想,
稍微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