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当然了。”中禅寺换了个轻松的姿势,“所以我不认同把儒教断定为宗教,同样的理由,我认为把它当成和礼仪信仰乖离的政治伦理、道德思想,也有很大的问题。伊庭先生。”
被他这么一叫,我一反常态地绷紧了身子。
“如此这般,儒者大肆谈论怪异。即使不谈的人,也会以不可以谈论的主旨加以谈论。以不可以谈论的论述被谈论的怪异,影响了世上的怪异解释。儒学、儒教这种东西,和以教育敕语的形式述说的世界观……绝对不同。”
“原来如此,不一样啊。那我们以前学的到底是什么……?”
教育敕语是在我出生后的第三年——明治二十三年所发布。它在五年前失效,是我和中禅寺邂逅稍早之前。
换句话说,我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与敕语同在。
当然,毫无信仰的我即使面对陛下的御真影,也丝毫没有虔诚的心情。我不愿被旁人纠弹为不敬,所以表面上一本正经地奉读它,心底却觉得这是徒劳。
不过,令我感到抗拒的,是它宛如仪式的形式,至于敕语的内容,倒是没有特别排斥或质疑。
孝顺父母,友爱兄弟,
夫妇相和,朋友相信,
恭俭持己,博爱及众,
修学习业,启发智能,
成就德器,进而广公益,开世务……
我到现在都还背得出来。
GhQ似乎也说,如果不以军国主义的角度去解释,它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可议之处。而我过去对于内容没有任何质疑,现在也一样。虽然它的背后隐藏着做为正确思想的、一板一眼的儒学道德观……
“怎么个不同法?”我问。
“官方说法是:教育敕语是政府忧心于急欲近代化而一昧模仿西洋文化、轻视本国文化的社会风潮而编纂。说穿了,就是仇视自由民权运动的藩阀政府试图将保守的思想正当化……不过说是保守,要让哪个部分保守,斟酌起来也相当困难。”
“为什么困难?”
“如果让思想倒退回德川时代,那也很伤脑筋吧?”
“啊,说的也是。”
“因为明治政府本身标榜的是革新政府啊。不能拿天子来代替将军,拿政治家来代替武士。虽然不能,但有必要让世人认识这个以天子为顶点的国家体制。因为这样,制作的一方也没办法团结一致。”
“意见分歧了吗?”
“起草教育敕语的,是在第二次伊藤内阁担任文部大臣的井上毅,然后是历任宫中顾问官、枢密顾问官、宫内省御用官的元田永孚等人。这个元田永孚是熊本出身的儒学者。他是明治大帝的亲信,曾经为陛下讲授儒学。他曾经提议将儒教定为国教。他似乎认为天皇应该以掌握宗教权的形式,以公权力进行道德统一,建立一个强固的儒教国家。”
“实……现了吗?”
“没有。”中禅寺说。
“但是……”
“不,以结果来说,是以公权力完成了道德的统一……不过建立起来的,并不是一个儒教国家。”
“就是这里我不懂。哪里不是了?”
“也就是我一开始说的……欠缺了背景。”中禅寺说道,“起草者井上毅也是熊本出身,他最早师事于藩儒木下犀潭,所以具有儒学的素养。不过井上这个人也游学欧洲,将普鲁士宪法的内容介绍到我国,并以此为基础,整理出钦定宪法的构想,协助伊藤博文起草宪法,是个非常优秀的人物。他是伊藤博文的心腹。他们不希望自己制定的教育敕语带有宗教色彩。的确,让古典淳美的儒学思想复兴,或许十分具有效果,但是另一方面,他们也想让德国学普及。如果折衷进行,最好不要让天、神这类字眼出现,也不能带进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