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谷伊右卫门
高声说亢之后,伊右卫门的话气便和缓了下来,已经不再想和阿岩争论了。但吊蚊帐、贴纸门之类的活,我总会吧?——不料阿岩反而态度坚决地回道。
“这不是会不会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却不做?”
“想必你也看到了,我忙着下田,家事当然无法兼顾。但田不耕咱们就没饭吃,这谷物可是得拿来吃、拿去换、拿去卖的。”
伊右卫门也了解民谷家生活拮据。阿岩这番话让他毫无反驳余地。
于是,伊右卫门低声地回答——原来如此。那我真该感谢你。按理说,两人的争吵理应就此结束,阿岩却冷不防突然抬起头来,语气严厉地说道——用不着道谢。
“大爷既然继承了父亲的名份与地位,如今就是咱们民谷家的一家之主了吧?”
“是啊。”
“既然如此——”
阿岩挺直了背脊,盯着伊右卫门继续说道:
“——大爷身为一家之主却向妻子道谢,让人知道岂不笑掉人家大牙?为人妻者尽义务做家事乃理所当然。如果今天我因为怠惰而挨骂也无话可说,但我只是善尽本分,哪值得你道谢?”
“你这样讲也对,不过——”
“每逢休暇,你就在家里埋首修屋子、做木工,是在暗示我要认真一点吗?”
“我没有要暗示你什么啊。你也是忙着田里的活吧。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既然如此,家里琐事就由我——”
你听我说,伊右卫门大爷——阿岩打断伊右卫门的话说道:
“整修房屋没什么不好,但木材、纸张与锯子等材料,也要花不少钱。而既然你有技术、又有空闲,为何不兼差赚点外快?如果能多贴补一点,我也不必像这样忙于农事,不就有时间修缮纸门什么的了?”
“难道——你是希望我——去兼差?”
阿岩这番话让伊右卫门大感意外。伊右卫门原本一直以为阿岩与一般武士妻子无异,会将武士为糊口而干活看做为卑贱的行为。
“人爷——认为兼差可耻吗?”
伊右卫门当然没有这种想法。
他只是不了解阿岩的感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如果老爷认为兼差可耻,那么即便是为了兴趣,也不能干工匠干的活。这些都不是武士该做的事。只要付点钱给木工或裱装师,他们就会替你弄得稳稳当当。若是没钱请工匠,出去赚不就得了?若连这都办不到,那就干脆别修缮屋子,能省则省才是。正因为有如此认知,家父又左卫门才会从不动手修屋。”
这番话颇有道理。伊右卫门同意阿岩的说法。或许阿岩认为自己的夫君身为一家之主,还有其他更该做的事吧。既然对阿岩深表赞同,伊右卫门便觉得这番争吵应该到此打住,就让一让自己的妻子吧。于是,
“——对不住。”他低头致歉。
但他这句话一出口——阿岩便暴跳如雷。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向我道歉?”
为什么!为什么!阿岩怒不可遏地频频顿脚。
“打从你进这个家门,就一直对不住、对不住个不停,我都听得快受不了了!你成天都像个卑贱的奴才,看我的脸色做事——”
“阿岩——”
卑贱的奴才?——看你的脸色?——哪有这回事?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
此时伊右卫门并没有生气,只觉得狼狈困窘。
但伊右卫门脱口而出的每句话,却净在刺激对方。
“尽——尽管你是我的妻子,也不能骂自己的夫君是个卑贱的奴才!”
被如此斥责,阿岩更不甘示弱大声顶嘴:
“什么夫君?身为夫君就应该有夫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