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头一遭,平四郎不知其中的规矩,但心里也有所准备。佐伯事先应已从冈引八助那里得知这场筵席要谈些什么,即使他端架子吊胃口、明嘲暗讽,平四郎也只有认命的份。
不料竟如此沉默。他在肚子里暗骂钵卷头八助。“佐伯大爷难得开金口讲上一个字,相当难相处”,好歹也能提上这么一句,不是吗!
自船尾进出船舱上菜的彦一,也察觉平四郎的无助,不时瞟过视线。他应该也相当紧张,不知菜色如何,口味是否足以怀柔佐伯大人。
然而,佐伯却什么也不说。
平四郎终于耐不住性子,当菜色正好出完一半时,问道:
“不合您的胃口吗?”
平四郎弓起背,视线由下而上,显得好似在窥探,连自己都觉得没出息。
彦一正摆着汤碗。听平四郎这一问,他顿了顿手。
佐伯抬起眼。半张的眼即使全开,仍细如一线。
柳叶般的嘴唇微张。佐伯面向彦一,说道:
“石和屋。”
平四郎很吃惊,彦一则睁大了眼睛。在桌上摆好碗盘后,双膝并拢而坐。
“原来您是石和屋的贵客。”
佐伯露出浅笑,轻轻摇头,说道:“碗。”
意思似乎是对碗有印象,东西确实是借自石和屋。
“味道……”佐伯望向屋形船的天花板,想了一会儿,说道:“较浓。”
彦一惶恐回道:“大爷说得一点也没错。”然后向平四郎说明:
“石和屋用的是淡酱油,但老板娘——阿德姐惯用浓酱油。”
佐伯打开刚上桌的碗盖,说“名月碗”。
平四郎也看了自己的碗。里面是煮菜。对半切的煮蛋与麸,栗子与香菇。上面整齐摆放着三叶菜的菜茎,增添色彩。
“是的,正如您所说。”彦一似乎全身都跟着点头,“蛋黄看起来有如满月,这样的搭配便称为名月碗,是秋季的菜色。”
平四郎相当佩服。“原来佐伯大爷精通饮食之道。”
佐伯的嘴角浮现如地藏菩萨般慈悲的笑容。
“每回视而不见便有好东西吃,如此而已。”
他说了句话。整个句子听下来,便听得出是相当有味道的好嗓音。
“哈哈……真教人羡慕啊!”
佐伯仍挂着笑脸,什么都没应。
“那是芋洗坡一带的风气吧!不,应该算是佐伯大爷的人德吗?我可一次都没经历过。”
平四郎讲完,发觉这话听来有酸味时已经太迟,但佐伯呵呵笑了。
“井筒大爷。”
“是。”
“一切我都明白了。”
“是。”
平四郎也学彦一,双膝并拢坐好。
“所以,我就不客气了。”佐伯说着便拿起筷子。
平四郎与彦一同气连声般行了一礼。
“但要找凶手恐怕很难。”
佐伯一口口咬着栗子说。
“您这么想?”
佐伯点头。“因此,我想当成是那人也好。”
“佐吉。”
佐伯再次点头,伸手要拿一只净白的大酒杯,平四郎连忙将酒斟满。盛酒的不是小酒瓶,而是与大酒杯成套的酒瓶,足足可装二合酒,但几乎全空了。平四郎只喝了几口,是佐伯独自喝完的,而且丝毫没有醉意,连眼角都不见泛红。
“对,佐吉。”
“他是个花木匠。不好意思,您说当成是那人也好,表示佐伯大爷也认为佐吉不是凶手吗?”
佐伯不答,默默喝酒。过了一会儿才回道:
“比起我,凑屋才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