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凡事不拘小节,到头来一定会觉得“哦,弓之助啊,把那家伙留在家里也不赖苏”。这阵子平四郎的心思全放在铁瓶杂院上,井筒家收养子的事,似乎就这么在细君经手之下,暗地里悄悄进行。
灶下又扬起笑声。平四郎横了细君一眼,她一笑置之。
“在笑什么?”
“弓之助老说一些有趣的话。”
“好好一个男孩子,竟这么轻浮。”
“哎呀,不是那样的。我这就去带他过来打招呼。”
细君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起居间,旋即又带着细碎笑声回来。接着,对那个紧坐在她身后、在唐纸门前端正拜伏的小小人影说道:
“来,向你姨爹问好。”
“我是河合屋的弓之助。”
小小的人影手轻轻点在木板地上,头仍旧低着,说道:“姨爹今天也不畏酷暑巡视,当真辛苦。甥儿带来消暑的吃食,是河合屋的一点心意,还请姨爹赏用。”
口齿清晰地说完,人仍拜伏在地。平四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细君瞪了他一眼。
“相公,哪有人用哼回应的呢。”
“你口条倒是挺清楚的。几岁了?”
天气热,平四郎不顾体面,拉开和服赤裸胸膛,扇着团扇问。
“不用趴在那里,过来。”
“是,谢谢姨爹。”
弓之助抬起头来。平四郎扬团扇的手停下来。细君一脸期待地不时望望夫君,又瞧瞧弓之助。
果然,好一张漂亮端正的脸,细君的话不假:浑圆灵活的眼睛,光滑秀美的额头,尺画线拉般挺直的鼻梁。一身干干净净的打扮,不用开口便知是商家的孩子,浏海上的髻结得小小的像顶颗小丸子,即使如此,这孩子仍有着引人注目的光辉。
这该怎么说呢——平四郎思忖,不久便想到了。就像上好的精致糕点,给人一种咬下去肯定美味的感觉。
“你就是弓之助啊。”平四郎指着他道。
“是。”少年精神十足地应道。“上次见到姨爹,是我五岁那年的端午节。那是七年前,我现在十二岁了。”
“是吗。”平四郎搔搔下巴。不知是否太过端正秀丽的脸庞都有相似之处,总觉弓之助的脸和美铃的脸看来是一个样。
“你近视吗?”平四郎不由得问。
“啊?我的眼睛看得很清楚。”
“相公,你在说些什么?”
平四郎接着又问:“有没有人说你里面好像填满了豆沙馅?”
弓之助圆滚滚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想来是吃了一惊。细君笑出来。
“相公,你问的话真奇怪。”
“可在我看来,弓之助好像包了满满了白豆沙馅。”
“白豆沙馅是吗?”弓之助正色复述。“没有,至今没有人这么说过。”
“咬下去好像会甜甜的。”
“那是因为相公你爱吃甜的呀。喜欢的东西看起来都是相像的不是?”
细君,这可是诱导问话。
“八丁堀的公役每个都是刀子嘴。表面上是只限一代的,在公差当中身分最低,俸禄也少。加上整天在市井小民町场里打混,自然就会变成粗莽之辈。”
“是。”弓之助应声点头。
“所以,你要是来井筒家当养子,继承我成为奉行所的公役的话,别人首先就会给你起浑名,像是豆沙助、井筒屋的白豆沙啦,这样你不觉得讨厌吗?”
“相公,现在就说这些也未免……”
细君想插话,平四郎却扬起下巴只管望着弓之助。少年眼珠往右转,想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我不觉得有那么讨厌。”他回答。“而且浑名的话,现在也有人帮我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