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请君入瓮
“真不巧!入画已经走了!”珍大奶奶尤氏遗憾地说。自父亲去世后,贾珍便承了世袭的爵位,成了宁国府的主人。尤氏,便是贾珍的妻子,也是东府的女主人。从血缘上说,惜春跟迎春、探春不过是堂姐妹,她是贾珍的嫡亲妹子,尤氏则是她的亲嫂子。只是,兄妹之间,姑嫂之间,关系异常冷淡,一年也难得能说上几句话。
“走了?那么她……现在何处?”卫若兰吃了一惊,旋即又问道。
“家去了!怎么劝也留她不住!”尤氏叹息道,“说起来,入画可真是个好孩子,赤胆忠心服侍了四丫头那么久,为了芝麻绿豆大一点小事,硬生生就将她赶走了!一点情面也不留!”
卫若兰:“可我听园子里的人说,珍大奶奶您似乎想把入画留在身边使唤的,怎舍得放她走了?”
尤氏:“她死活要走,我总不能强留下她吧?说也奇怪,本来我看她的意思,像是心里头还抱着一线希望,想等着哪天四丫头回心转意了,再回园子去。昨儿大半夜的,我可巧有急事要打发人去那边园子里一趟,本该让银蝶去的,她还争着要当差呢,谁知今儿一早,传来了二丫头遇害的消息,她一听说,神色就变了,当场就跪下了,死乞白赖地求我放她回家去!也许,因为她素日跟二丫头处得不错,一时间伤心难忍,不愿再回到园子里,睹物伤情了吧?”尤氏说着,眼中垂下泪来,“可怜二丫头,这孩子老实,人又和气,如今眼看着要出嫁了,偏让人害死了!我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对她下得了手?”
一名小厮进来禀告:“爷说了,今夜他不回来了,要奶奶再取五百两银票,让小的带了去!”
尤氏吃惊地:“昨儿他不是刚取了五百两银票出去么?”
小厮道:“回奶奶的话,昨儿爷在梨香院喝了一夜花酒,跟人赌钱,都输光了,今夜还要再接着赌!”
尤氏脸色一变,发了一阵子呆,又道:“他可知道昨儿深夜里,二姑娘遇害的事?”
小厮道:“听说了!爷让小的传话,爷怕回来心里难受,大小事情,都让奶奶帮着那府里的太太奶奶们料理!”
尤氏听了,默然无语,半晌,才叹息一声,擦一擦面颊上的泪痕,起身去里屋取银票。卫若兰也顺势告辞了出来。
顺着青石径一路走去,卫若兰的眼前不知为何,总是浮现出尤氏脸上那无奈的神情,那是一种痛苦到绝望,绝望到麻木的神情。在他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倘若迎春没有遇害,倘若她顺利地出嫁了,多年以后,在她美丽的脸上,是否也会出现同样的神情?
自角门出去,绕过了几条街,前头是一条深巷,一眼望去,一大片高高低低,青瓦白墙的院落。巷口处歇着些生意担子,也有卖吃的,也有卖顽耍物件的。卖糖人儿的摊位前,闹吵吵地围了三二十个小孩子,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用手咬着指甲儿,蹭在墙角上,只远远地看着。
卫若兰上前俯身问那孩子道:“喜欢糖人儿吗?”那孩子抬眼看了他半日,方才慢慢点了点头。卫若兰又问道:“想要什么样的?”那孩子掰着手指道:“孙猴子的,猪八戒的,还有哪咤的,小白龙的……好多好多!”
卫若兰拉着那孩子,走到糖人摊前,大声道:“来一套唐僧取经的糖人儿!要全套的!”
那卖糖人儿的狐疑地看了看他:“一套好几十个呢,您全要?”卫若兰掏出一块银子塞到他手中,那卖糖人儿的眼睛一亮,立刻点头笑道:“好!来全套的!我这就捏!包您满意,爷!”
卫若兰又俯下身,笑吟吟地对那孩子道:“等捏完了,这一套糖人儿都是你的!”
那孩子兴奋地点了点头。
卫若兰又道:“你认得入画姐姐吗?听说她就住在这条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