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总是那么迟钝——随着舞台上脚灯的光影流淌而出,仿若触手可及,不得不令人感叹戏剧确有一种凌驾于现实生活之上的力量。
但是贝莉尔·韦斯沉思一阵后,却开始不安地蠕动着,不停地把重心由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随后又深呼吸一下,最终做了个彻底绝望的手势。
“噢,天哪!”她低声说。
“怎么了?”
“丹尼斯,这出戏落幕是件好事。它太可怕了!简直要榨干……布魯斯刚才又……”
丹尼斯在黑暗中瞪着她。
“你是说两年演下来他们居然还会忘词?”
“问题就在这儿!”
“怎么说?”
“他们早就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差不多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但在演戏时心里却盘踞着别的东西。在某些紧张的场景中,布魯斯会发现自己在琢磨:‘嗯,坐在第四排从过道数过来第三个座位上的金发姑娘长得可真不赖,她是谁啊?’于是突然间当轮到他说台词的时候,就想不起来之前演到哪儿了。他干涸了。”
“我猜他们一定都已厌烦透顶。”
“一点不错!”贝莉尔猛摇着头,“而且他们总是要用不同的方式去演绎,总之非要和我教给他们的方式不一样,越新奇越好,结果搅得一团糟。还有,他们常常莫名其妙就乐不可支地咯咯乱笑起来,甚至还多次对着彼此的脸蛋狂笑不已。你看看他们都演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看看!”
对丹尼斯来说,台上的表演和以前看过的倒没有什么不同。但在这浮华戏剧的面具背后,他多少也瞥见了几分人性的本质,以及彻头彻尾的兴味索然和神经紧张。他扭头看了看同伴。
“贝莉尔,你刚才不是说,”他提醒道,“布鲁斯要排练什么新剧目来着?”
贝莉尔有一阵子闭口不言,只是耸了耸肩。舞台上的声音还在隐约传来。
“天知道,”她说,“我是不介意布魯斯扮演一名凶手的啦。”
“一名凶手?”
“是啊。一方面,这对他来说是个可喜的变化,他原来总是扮演那些文绉绉的上流贵族,一头扎进一个下层家庭里——上帝呀,亲爱的,一出家庭肥皂剧在英格兰总能立于不败之地!——然后一举解决所有纠纷,并且在第三幕中发现他早已爱上了那个他一直视做挚友的女孩。”
贝莉尔低声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而丹尼斯觉得这个话题本不至于如此逗趣。
“可是,”他猜测道,“你却不太喜欢这出新剧?”
“正相反,丹尼斯!它的主题棒极了。所以绝不能粗制滥造。这也就是为什么……”
“嘘!”
这嘘声的回音在黑暗中循环往复,蛇一样蜿蜒游动。几张恼怒的脸都凑了过来,抗议他们在观众席最后这个角落的喋喋不休。
“跟我来吧,”贝莉尔小声说,拉住了丹尼斯的手臂。
他们绕到左边,经过最前面那排座位,穿过通往后台的铁门。丹尼斯甚为尴尬,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脑后火辣辣的。面前就是高高的舞台投下的暗影,有股灰尘的味道,演员们的话音仿佛脱离了肉体般从天而降,他好不容易才定住神。
他们发现布魯斯·兰瑟姆的化妆室空荡荡的,只有化妆师托比在,而他正准备出去给兰瑟姆先生准备啤酒。
“坐吧,”贝莉尔将头巾和外套扔到沙发上,“你得准备准备,好好教训教训他。”
化妆室虽然宽敞,却通风不畅,看着很像旅馆里一间家具齐备的起居室,不过比较特殊的是梳妆台前的那面大镜子,还有那个冷热水俱全的洗手池,以及嵌在墙内、被一袭花帘子遮住的衣柜。柔和的黄色灯光颇为舒适。舞台上的声音传到这里已经非常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