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蓬低声对他说:
“早!德尼摩先生,我这样称呼,对不对?早上天气真好!”
“啊!是的。天气很好。”
秋蓬接着说下去:
“这种天气给我相当的诱惑。在早餐以前,我本来不常出来的,但是,今天早晨天气太好了,一半也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得不大好。一个人到一个生地方,往往睡不着,要过一两天才会习惯。”
“啊,是的。这是毫无疑问的,情形的确如此。”
“这样散散步,实在可以使我的胃口好一些,早餐可以吃得香一些。”
“你现在回到‘逍遥’去吗?你要允许的话,我想和你一同回去。”他很严肃的同她并排而行。
秋蓬说:“你也是出来走走,希望胃口好些吗?”
他严肃的摇摇头。
“啊,不是的。我早餐已经吃过了,我是准备去工作的。”
“工作?”
“我是个化学研究生。”
秋蓬想:你原来是这么一个人物呀!一面,她又偷偷的瞥他一眼。
卡尔·德尼摩继续说下去,他的声调硬硬的。
“我到这里来是逃避纳粹迫害的。我的钱很不宽裕,也没有朋友。现在我尽量找些有用的工作做。”
他的两眼一直望着前方,秋蓬意识到有一种强烈情绪的潜流,有力的推动着他。
她含糊的,低声说:
“啊,是的,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很值得称赞的。”
德尼摩说:
“我的两个哥哥在集中营里。我的父亲就死在集中营里,我的母亲因为忧愁与恐怖而死。”
秋蓬想:
“听他说话的口气,仿佛是背台词似的。”
她又偷看他一眼。他的两眼仍在望着前方,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们默默的走了一会儿。身旁有两个男的走过,其中之一迅速的瞥了卡尔一眼。她听见那个人对他的同伴说:
“我敢打赌,那家伙一定是德国人。”
秋蓬注意到卡尔·德尼摩的脸上起了一阵红潮。
突然之间,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他内心潜伏的感情一时都表面化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你听见了罢?……你听见了罢?……他们说……我……”
“小伙子,”秋蓬突然态度改变,还我本来面目了。她的声音爽朗而且有些咄咄逼人。“不要傻罢,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啊。”
他转过脸来,凝视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一个难民,你必须逆来顺受,你现在还活着,这是最重要的,而且过着自由的生活。至于另外一方面,你要认清,这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英国正在作战,你是德国人。”
她忽然笑了笑。“你不能希望一个街上的路人能够辨别好的德国人和坏的德国人。我说话也许太粗些。”
他仍然在凝视着她。他的眼非常蓝,非常锐利,看得出,一定是强自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然后,他突然也笑了笑,说:
“他们谈到印第安人,曾经有这种说法,是不是?——死的印第安人,才是好的印第安人。对吗?”他哈哈大笑。“要当一个好的德国人,我就必须准时去工作了,再见。”
又是板板的一鞠躬。秋蓬望着他那行渐消逝的背影,想道:
“布仑肯太太呀,你方才有漏洞了,将来要严格执行任务,现在回逍遥宾馆吃早餐去。”
逍遥宾馆过厅的门是开着的。普林纳太太正在里面很起劲的对一个人讲话:
“你要告诉他我说上次那批人造奶油怎么样。到奎列商店去买熟的腌肉。上次他那里的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