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大概以为在江户人人都吃得到白米饭,只有特别喜好五谷的人才会吃五谷吧?那当然啦,我们房东也很喜欢吃稗子和小米。可是也有人是穷得吃不起白米。还有人故意不让别人吃白饭,害得有些人明明白米饭就在眼前却得吃稗子和小米。五谷铺的客人正是这些人。既然是五谷铺的喜宴,那让他们先吃五谷,对着五谷合掌说托福托福,应该也不会遭报应才对。”
阿铃脸上发热,气得心里直翻腾。这小子,果真是乖僻胜。乖僻到这种程度实在不寻常。
“如果是你,你打算做什么菜?难道你能做出不输我阿爸的菜?”
乖僻胜鼻子微扬说:“那当然,我做给你看。有客人愿意花大把钱,料理铺才能采购什么鲜鱼青菜鸡蛋吧。有好的材料,再怎么蹩脚的厨师也做得出好菜。我才不会那么挑剔,就算只是五谷,我也能做出正式的喜宴料理。”
阿铃肚子里的怒气如熊熊烈火,那股炽热令嘴唇、声音、话语都像炭炉上的铁丝网般焦黑了。
个性好强的阿铃没哭出来。此刻她也还不想走。
她举起小小右手,狠狠甩了乖僻胜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我讨厌你!”
阿铃发出被怒火烤焦的嘶哑声音,左手握拳击向乖僻胜的肩膀。乖僻胜任由阿铃打他,但他一直盯着被打的肩膀,仿佛上头黏上什么东西。
“我也讨厌你。”他很快地小声说,“你马上回家去,快滚。”
“你不说我也会回家!”
阿铃大声说完,跑了出去。她从厨房一路跑出孙兵卫大杂院,才发现衣服下摆太长缠住双脚,差点绊倒。糟了,自己的衣服还挂在孙兵卫家的竹竿上,现在身上穿的是阿松向孙兵卫大杂院的人家借来的。
——怎么办?
阿铃嘴角下垂成“へ”字。
最后阿铃就着那一身打扮回到船屋。
船屋大门紧闭,安静得像在办丧事。阿藤一个人在门口旁的小房间看家。
“哎呀,阿铃,你怎么了?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呢?”
阿铃看到阿藤突然就放宽心,撒娇地哭出来。阿藤拿出阿铃的衣服细心为她换上,并为她重新绾好发髻。
阿铃当然不能告诉阿藤自己远征孙兵卫大杂院的理由,阿藤也不是会深究孩子的话的人,因此阿铃只说,不忍看阿爸和阿母伤脑筋,自己又帮不上忙,心情不好,就到外面散步,结果在快坏掉的木桥上滑了一跤,掉进河里。正好孙兵卫大杂院的大姨路过,把她救了上来——阿铃打算这么说瞒骗过去。
“大姨帮我洗了衣服,可是我很想回家,等不及衣服晾干。”
阿铃抽抽搭搭这么说。阿藤频频说着“是吗?是吗?”,搂着阿铃安抚。
“你吓坏了吧。好像没受伤,身上痛不痛?”
“嗯,不痛。”
“那你去躺一会儿,大姨去帮你要回衣服。是孙兵卫大杂院的什么人?那个救你上来的大姨叫什么名字?”
因为是临时编出的谎言,阿铃没想太多,立刻就被问倒了。要说出阿松的名字很简单,可是一旦阿藤和阿松见面,阿铃到孙兵卫大杂院找乖僻胜以及只顾着跟他说话掉进河里的事可能就会败露,这可就糟了。
“大姨她……没说出名字。”
阿铃硬是又撒了谎。
“她只说住在附近的孙兵卫大杂院。”
“是吗?”阿藤圆胖的脸上双眼圆睁,问道,“那你在哪里换衣服的?”
“在孙兵卫房东家,衣服也晾在那边。”
阿藤轻易就相信了。
“如果是房东家找起来很容易。大姨去帮你要回衣服,顺便好好谢谢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