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年轻人笑了:“说吧,我只需要知道他们在哪里下的车?”
老何盯着钞票,他觉得那叠钞票比手里的钢锤还锋利,已经插进他的心脏,让他心疼不已。
“毕……毕……”老何使劲捏着钞票,“毕打街。”他终于说出来了,同时,手一松,钞票变戏法似的来到自己手上。
让老何没想到的是,事情还没完。对方显然被“毕打街”这三个字惊到了,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下,然后急切地问老何:“何伯,你能确定是毕打街?”
“确定。我不会记错地方的。”老何语气肯定地说。
“那何伯,你再想想,他们是在毕打街哪个地段下的车?附近有什么标识性建筑?比如银行、邮局、书店、公寓……”
“在一幢褐色的大楼前下的车,”老何说,“很好认的,毕打街就那么一幢褐色的大楼,四层,以前是个印刷厂,你一去那条街就能看见。”
“哦,那麻烦何伯了,谢谢你!”年轻人有礼貌地频频点头,然后挥挥手,和另外一个男人消失在黑暗中了。
老何愣了一会儿神,盯着手里的那叠钞票,感觉像做梦一样不真实。他感觉老天怜悯他,在最困难的时刻帮他来了。想着想着,他的眼角湿润了。他叹了口气,松开离合,踩着油门,让车缓缓向前走着,刚才一身的疲乏早已云消雨散,反之,他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老何决定把钱放回家,顺便看看病榻上的老伴,然后干个通宵。
车驶到纺织厂大门,昏暗的路灯下,仿佛站着一个人。老何用大灯闪了一下,那人向他招手。都要到家了,还有生意,今天是怎么了?老何心里突突直跳,他从没感觉自己离老天这么近。
老何把车开到那人跟前,这才发现,招手的是个年老的女人,穿着开衩很高的旗袍,右手拄着一根拐杖。此时,海风袭来,吹散老妇的白发,遮挡住她的面孔,在阴惨的路灯下,老何看见老妇涂得很红的嘴唇。
夜这么深,突然看见这样的老妇站在路灯下,老何心里有点发颤。
老妇举着厚厚的一叠钞票,比刚才那个年轻男人拿给老何的还要多。老妇说:“我要上车,开门,扶我一下,我走不动了。”
老何不发颤了,他觉得那叠钞票在颤,甚至整个世界都在颤。那叠钞票就是老伴的脖子,他真想捏住它,捏住就能变细。
他下了车,绕过车身,向白发苍苍的老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