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一架破旧的留声机吱吱呀呀转着,一个遥远、细碎的女声从张开很大的喇叭里传了出来:
碎了的心,无从补了。枯了的花,无从开了。
春风忽又吹到,野草欣然呼号。今宵哟今宵,又回到春的怀抱。
“银嗓子”龚秋霞的歌,是张幕最喜欢的。他一遍一遍听着,直到午夜,才意犹未尽地关掉留声机。上床之前他去浴室看了看涂哲,这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儿一大半身子蜷缩在浴缸里,四肢耷拉在浴缸外,那颗硕大的秃脑袋,在室外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在毒液的作用下他还在昏睡,像个巨型婴儿,鼻子发出哨子般的啸叫,鼻翼也湿润了,微微颤动着。张幕打开浴室的大灯,发现涂哲的嘴唇有些红润,很漂亮,那是毒药进入血液的结果。涂哲的身子太长了,他身后的浴缸像个洗脚盆,很不协调,鞋和袜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脚丫子上蹭了不少黑黑的泥,让张幕心里很不忍心。他想,应该给他清洗一下。
他到卧室找到一个铁盆子,接了半盆凉水,又在浴室门后找到一块腻歪歪的棉布,放在水里浸湿,开始慢慢擦拭涂哲的脚。
“枯了的花,无从开了……”他哼着歌,心情愉悦。很快,脚丫子本来的颜色凸显出来,白皙的,带了点浅粉色的脚心,一点都不像一个50岁男人的,倒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妙龄女郎的。张幕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连忙抬头看了看浴缸里的涂哲:鼻梁挺直,嘴角上翘,秃顶,有细微鱼尾纹,皮肤有些松弛,绝对是一个年满50岁的男人,可这脚丫子……
这脚丫子让张幕想起恋人杨桃。她就有一双这样的脚丫子。
记得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同学顾奋强问他一个问题:“你对女人身体哪个部位最有感觉?也就是说,一看到那个部位,你就能不由自主地勃起。”
张幕毫不犹豫答道:“乳房。”回答问题的同时,他的脑子全被杨桃的胸部占满了。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但隔着衣服他是抚摸过的,他能感觉那对可爱的东西的体积与重量。“你呢?”他满脸潮红,问顾奋强。
“脚。”
“脚?”红潮一下子从张幕的脸上褪去,他有些惊讶,“为什么是脚?”
顾奋强说:“脚是女人最美丽的部位,当然我心中的脚不是清朝女人的裹脚,而是一双正常的、健康的脚。小巧玲珑,而不乏勃勃生机,剥光的小鸡一样,惹人爱怜。实话告诉你,我对着一双脚可以射精。”
张幕不认同顾奋强的观点,他认为女人最诱惑男人的部位是乳房,或者是一个不错的屁股,或者腰肢、脖颈、锁骨、耳垂,怎么也轮不上脚。他无法理解顾奋强的欲望点竟然在女人的脚上,也许顾奋强的脑子里还残留着大清遗少们的恶俗,他还没有进化到民国。直到有一天张幕觉得顾奋强说的一点没错。
那年夏季,天出奇地热,课堂上没几个学生专心听课,窗外的蝉鸣把他们弄得焦躁不安。张幕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忽然,他被一道白光吸引住了,那是坐在前排的杨桃发出的。杨桃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裙,蓬松着散开。由于天气太热,她把裙摆提了上去,露出一对洁白的脚踝。白光就产生于此。张幕惊呆了,那双美丽的脚踝,上面有浅浅的绿色血管,还有耸立的,瘦瘦的脚筋,连接着细滑的小腿。冲动像潮水般“哗”地布满他的全身,他仿佛被子弹击中,身子软软地往下缩,他双手抓住桌角,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两眼冒着火花。他必须抓住它,不能让它跑了。他伸出手,听到杨桃一声令人恐惧的尖叫,这声尖叫宣告他和她的恋情彻底结束。
摸一下脚丫子就是猥亵,他始终不承认,但杨桃无法接受这种爱慕方式。女人们刚刚从变态的裹足中解脱出来,她们打心眼里厌恶男人对脚的膜拜。张幕的爱情就这么完了,因为一双脚丫子。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