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熔炉
蒂博公司曾经为铁路部门生产机车头和车厢,在东北部颇负盛名:威卡塞和魁北克省的绿色车厢,桑迪河的红绿色车厢,布里奇顿和索科的黄绿色车厢,都产自这里。然而,铁道关闭了,先是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取消了窄轨铁道,又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取消了那些标准轨距的铁道。于是,波士顿再也没有发往北方的火车了。联合车站——这个地区昔日的铁路运输枢纽——从此在地图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外形丑陋的购物中心。只剩下那些废弃的轨道提醒人们昔日这里有骄傲地飞驰而去的火车,轨道的枕木已经腐烂,被郁郁的野草遮盖起来。蒂博公司的大门关闭了,昔日的办公大楼也已年久失修,窗户破了,屋顶有许多破洞。院子里丛生的杂草从水泥缝里钻了出来。水沟里堆满了污物,墙上被雨水洇出了一道道渍痕。偶尔会有传言说这里将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会是让入耳目一新的建筑。但由于城市经济正在衰退,很难找到愿意把钱砸进这个张着大口的经济坟墓里的投资商。毕竟,这个城市的郊区正在建设购物中心,小生意人从市巾心撤走,转移到购物中心里那些靠灯光照明的室内街道上了。那样一来,年长的步行锻炼者也可以假装避开死亡,不用再被恶劣天气或新鲜空气所困扰了。
就这样,大约十年之前,城市停止衰败,每个稍有智慧和想象力的人都会注意到,那个港口有美丽古老的建筑,还有鹅卵石街道通往正在营运的海港,这些都证明它理应保存下来。事实也是如此,并非每家商店都关门搬到了郊区,这里仍有几间老酒吧,几家杂货店,甚至还有一两个小餐馆。不久之后,它们发现自己有了新邻居:几家装修极其华丽的纪念品商店,几家小型酿酒厂,还有几家提供多种奶酪的比萨店。当然,有些人也抱怨说港口的风格被旅游业破坏了,但是,说实在话,原有的特色本就不值得大肆赞美。那些怀旧的言辞大多出自这一类人口中:他们不用东拼西凑的挪钱付酒吧租金,或是干脆从来没开过店,从来没有为了卖出几件东西而整日坐在店前,或者为了多卖出一件东西与顾客闲谈。
很快,一年中的大半时间里,城市的街道上都会有游客的身影,港口成了一个奇怪的混合体。在这里,劳作的渔民和到处直愣愣地盯着看的游客混在一起,记得港口衰败时光的人和只经历过它的繁盛时期的人混在一起。迅速发展的势头已经越过了老港口的天然界限,蒂博公司原来的院子也计划开发为一处商业公园。红砖砌成的老建筑纷纷被分类改造成机器制造厂、船厂和火车博物馆。从初夏到圣诞,那条沿着码头的窄轨铁路上都有火车行驶,到了圣诞,最后一批游客观赏完节日灯展后也离开了。这里不是一个熙熙攘攘的地方,因为此处引进的工业门类大都很低调,不是闭门生产就是秘密赶工。白天相当安静,晚上更是寂寥,只有狂风呼啸着吹过海湾的时候,才能听见过往船只迎风破浪行驶的声音和划破黑暗的船呜。听到那种声音,你会感到安心,或是感到寂寥,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情。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城市的了,那是我生命中一段很糟糕的日子。因为做了让自己悔恨的事,我不在乎身在哪里,也不在乎要到哪儿去。我猜很多人都有过这种经历——活得无怨无悔是很难的。对于我来说,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不断向前。我想,如果不停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我就能忘记过去。等到我意识到原来从不曾忘记的时候,再想改变已经太晚了。
我到港口的时候恰逢招聘淡季。旅游季节即将结束,在饭店或酒吧打工的人大都到佛罗里达和加利福尼亚淘金去了,或者是去了新罕布什尔和佛蒙特等冬季旅游胜地。我在一幢破旧的房子里找到了一个便宜房间,每晚去生意萧条的酒吧寻找买一赠一的大特惠,向每个在那里坐得足够久的人打听哪儿能找到工作。但常常光顾酒吧的人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