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很多人走过普特尼桥时,都不知道他们正越过埃文河。其中的理由当然是因为桥两边并排着建筑物的缘故,就像佛罗伦斯的庞德维奇欧桥那样。若不走进其中一家商店,再从商店的窗户望出去,你是看不见河流的。我听说罗勃特·亚当在一七六九年设计这座桥时,曾参考庞德维奇欧桥,不过,假如两者有任何相似之处,也只是表面上的。亚当设计的这座桥,迷人且具原创,三个拱曲之上盖着一个帕拉狄奥式(Palladian:文艺复兴时代义大利建筑师)的结构,搭配威尼斯式窗户,同时两边都有圆顶的通行税征收屋。
西面的通行税征收屋与图书馆相对,现在改为一家咖啡屋,叫做‘大卫的咖啡屋’。我与大学管理委员开完会便来这里。我之所以前来,与新任务完全无关;我是来大卫咖啡屋放松心情的。接连与布得班医师、管理委员会相谈之后,我认为自己需要稍事休息。我无法忍受教师休息室。我的本性与多数乡下地区学术界的态度、观念不合。身为一个新系的教授,我感觉有义务花多一点时间静坐聆听大家谈论他们在《卫报》与《独立报》上看来的观点及再评论,或是板球败局、工会、影印机等等。不过,这一天不行。
大卫咖啡屋是我的天堂。约三年前,我为了英文系教职初抵巴斯面谈那天,偶然发现这家不比火车车厢宽多少的小巧咖啡屋,屋内弥漫卡布奇诺咖啡的气味,窄小的背靠背座位、亚麻桌巾、顾客安静地浏览店内提供的报纸,在在让我感到快乐的征兆。咖啡屋一端的尽头挂着一幅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另一端是现代大卫充分利用有限空间的料理区,他就在里面分送茶和咖啡。店主大卫清瘦而灵活,这是必要的:想在那个柜台后面操作,差不多需要一个凌波舞者才行。
坐在最受大家喜爱的座位中,可以看见埃文河全景。桥下宽大的水面由水坝操控。水坝是一个白色的U形三段式结构体,只是,它优美的线条戴着死亡陷阱的面具:万千加仑的水聚集在一个有限区域,形成一个漩涡,年复一年,蛮勇的泳者和独木舟泛游者在那儿惨死。
我找了个窗边位子坐下,把身体的重量以熟悉的方式往位子上放,以免让邻座的客人感到摇晃。我点了咖啡之后,想到在医院的谈话。去他的布班得!我后来一定会把对他讲过的话对婕若尔汀说。诚实之于我们的婚姻,实在比业已被那名医师搞砸的医学道德更重要。
我瞥一眼《泰晤士报》的头版,便把它推到一边去,从口袋拿出离开办公室时从巴斯丘走下来前,由我书架上取下的《诺桑杰修道院》。我翻到其中珍·奥斯汀借依莎贝拉·索普之口说出的评语:
我烦透了巴斯;今天早上,你哥哥和我已经同意,尽管在这里待几星期没有问题,但就算给我们几百万,我们也不肯再住在这里了。
我记忆中的字句,与书中实际所讲的话没差多少。读了它们,宛如服了一帖镇痛剂,感觉恢复了心神。当然,把虚构角色的观点归诸作者是错误的;而且平心而论,这本书里也有些对这城市的赞美,只是,以我此刻的心情,想像市议员参观展览时,发现典雅的乔治亚式巴斯城相片配着引用自珍·奥斯汀作品中苛刻的文句,总是令人开心。
我啜着咖啡,告诉自己,把这具破坏性的想法赶出心中。展览重任掉到我头上来,它现在就是我的小孩了,因此,我最好开始爱它。庆祝珍·奥斯汀在巴斯。原则上,我很愿意庆祝她的六大著作,但除此之外的庆祝主题,由我来做,简直是找错人了。被庆祝的那位创作者,对我而言是个难题。我从来没有渴望要加入那些自称为珍迷的热中读者的行列。并不是因为我反对珍所写的角色,事实上,她书信中偶而出现的激烈评论比起小说中的“温和珍”,好像使她显得凡俗、可亲、可接近一点。我的困难比这个更根本,我与那些崇拜作家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