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可以想像我当时有多着急。真酿公司的总机小姐阿妮塔,尽可能温和地转告我小马被送去皇家联合医院了,不过,那只是落水后为了小心起见而送医的,没什么大碍。但是,每个人一听说自己儿子碰到这种事,总是立刻往最坏的情况想,你会认为,旁人都努力设法淡化事情的严重性,以免使你惊慌。
我飞车开往医院,驾驶执照和生计都顾不得了,脑子充塞各种可怕的想法,只认为事情不会像别人告诉我的那么单纯。马修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全部的家人。我把车子停在意外伤害科柜台外面凸出的地方,快步跑到医院的入口处,深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然后走进去,报上姓名。
我认得柜台小姐,她很不自然地对我微笑——那微笑的一向功用,想必是在缓和意外伤害科里的紧张——并告诉我马修正由摩塔医师检查。我问她马修有没有受任何伤,而她就是不肯告诉我任何事,反倒坐了下来。噢,我记得她转了半个身子,接着再看我一眼,并问说,她是不是见过我。
我实在没有心情告诉她我为真酿公司工作,前一个星期有个工人在生产线上折断手臂,由我载来就医。
我走去坐在前排,拼命揉手臂。全身起鸡皮疙瘩,不是因为医院里冷。别忘了,当时是七月。常常有人怪我把生命看得太严肃了,就算我反驳说我喜欢大笑也没有用。一如我刚才告诉你们的,除了最亲近的朋友以外,我的一切反应都带着防御的意味。这应该不算坏事,任何一个开车营生的人,都有好理由把其余的人视如豺狼虎豹或是吸血鬼。
不久,一个穿白衣的男人向我走来,他说他是摩塔医师,请我跟他去。我们经过一个旋转门时,他以亚洲人惯有的郑重口气告诉我这个孩子——指马修——顶多只有一点皮肉伤,但屁股打了一针。摩塔医师为了谨慎起见,先打了一针盘尼西林预防感染。
他问我小马是不是常在河边玩耍,我老实回答我根本不晓得他去河边玩。我只能猜想,他一定是跷课去的。
“他是大修道院唱诗班学校的学生,他告诉我的。”
“是的,日间部学生。”
“狄卓克生太太,这件事我本来不应该干涉,不过,就他的所做所为看来,他是个好孩子,我们不希望这种意外再发生。假如我是你,我会要求你先生给他严重警告,但这一次我不会责备他,因为他受到相当大的惊吓。不过,我还是认为这孩子太过鲁莽了。”
“我明白。”我没有说明我离婚了。“谢谢您照料他,医师。”
他让我走进一个小隔间后,便挥手道别,留下我与马修单独相处。这个鲁莽的小孩经过这特殊的磨练后,正坐在一张诊疗床上。
“妈妈。”小马两眼闪亮。
我走过去抱他一下,一个字也没说,因为我还没理好自己当时纠结的情绪。
“我——”他说。
我举起一只手按住他的嘴唇:“慢一点再说,我们慢一点再谈这件事,不要在这里谈。”
“他们借我这套睡袍,我的衣服还湿着。”他说。
“没关系。”我对他说。
一名护士进来问我们是否有车,我回答有。她对我说,小马最好穿着睡袍和拖鞋回家。我答应过两天送还。
我努力让心绪填塞具体的事情。首先弯腰想帮马修穿拖鞋,但他自己抢先穿了。你了解吧,他不想让妈妈麻烦。当他站好时,我再度注意到他比我高了大约一寸——他才十二岁而已。自从他长高了这一寸以后,不知怎么的,我们的关系奇怪地改变了。大人很容易倒退回去,把孩子当成是怀中的婴儿。
我们再度经过旋转门时,那位柜台小姐拿了一份表格走上来,要我填一些资料。她说这是必要的手续,不用花多少时间。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