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若司马与冯当世终于无事……”薛向枯瘦的脸上,花白胡子一抖一抖的,“皇上乃英主,舒亶做出这等事来,皇上虽一时不察,终必厌之!且万一有不讳之事,少主年幼,自是太后当国……”
薛向说到这里便闭上了嘴巴,后面的话是不消多说的。除非对旧党取得彻底胜利,到时候皇帝也好,太后也好,都只好承认既成事实。否则,表面的局势看起来越是乐观,实际上就越是危险。但旧党不是那么容易打倒的。范纯仁聪明地保全着实力,而且还有一个石党。吕惠卿想起今日在政事堂的事情,心里就越发的不安。石越和他的党羽们,可远比旧党那些迂腐的儒生们危险。
“如之奈何?!”吕惠卿忍不住喃喃道。
“为相公计,如今须要留一个退步。”薛向的小眼睛里闪着精光。
“退步?!”吕惠卿笑了起来,那是苦涩的笑声,“我有退路吗?我实是无路可退!行百里半九十,今日之局面,来之不易,我哪里还有退路?”若非司马光们咄咄逼人,非要将他从相位上拉下来,他又何苦让舒亶去查旧党大臣的私隐不法之事?如今舒亶已经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绑到了一条船上,这时候,他还能有退步吗?
“但看相公肯不肯行!”薛向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哦?”
“譬如与一狂人共渡,有必覆之危。当此之时,勇者逐之,智者避之。”
“勇者逐之,智者避之……”吕惠卿沉吟道。
“癫狂之人,不足为恃。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相公若能丢卒保车,请皇上更换法官,将案件限于吕公著、苏颂,释放司马康、吴安持、蔡渭诸人。则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此东郭之智,不足效法。”吕惠卿大摇其头。这时候收手,旧党不仅不会感恩,还会反咬一口。而舒亶又岂是好惹的?
薛向默然了一会儿,他望着吕惠卿,沉声道:“相公不肯取此策,便只好以退为进……”
“相公何不辞相,荐王禹玉自代?如今司马、冯、范皆自顾不暇,难与其争位,若荐王禹玉,必能成功。王禹玉若无相公之荐,焉能位居马、冯之上?其必感恩戴德。然以王禹玉之能,终不能久居司马诸人之上,其不安其位,迟早复引相公相助……”
“真奇策也!”薛向的话未说完,吕惠卿已经在心里赞了起来。只要他在此时辞相,那么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了。益州也好,陈世儒案也好,朝廷自然会找到相应的替罪羊——皇帝和王珪都有充足的理由替他保存体面。他也有个不贪恋权位的好形象,将来东山再起,还是极有机会的。但吕惠卿也很清楚,薛向此计不是为他而想的。他是为自己想的。吕惠卿若辞相,为了将来东山再起,定会推荐薛向当参政——毕竟他已经六十八岁,没有了当年的威胁,且这个人情他不做,王珪也会做,吕惠卿自然不会留这个人情给王珪……
但无论如何,这对吕惠卿来说,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在占尽优势时忽然辞职,谁再来说是他指使舒亶党争,都将让人难以置信。他连宰相都不当了,为何要去争权夺利?而“至宝丹”虽是墙头草,没什么能力,但此时若皇帝仓促间要找个仆射的话,需要的反而就是“至宝丹”这样的除了资历就一无是处的人。而王珪与司马光向来水火难容,他要保住自己天上掉下来的相位,免不了还是要请回吕惠卿。
不过,“奇策”这种东西,永远都不可能十拿九稳。司马光虽还被舒亶纠缠着,但吕惠卿若辞相,皇帝也可能会任命他为仆射。还有石越、王安礼、韩维,都可能乘虚而入。这些正是王珪会希望引吕惠卿回来的理由,但万一弄巧成拙,便是尽九州之铁,不能铸此一错!
更何况,真的舍得离开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吗?哪怕只是暂时的。
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