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
对和所爱长相厮守不再怀抱希望,而且初分开时的刻骨相思,经过五年也已冷却,可是既然男未婚、女未嫁,爱意不灭就不至于心死。尤其这次榕嘉刻意安排重逢,他也排除万难,冒险来会,就是因为激情复燃,烧得失去理智。谁知今夜他冒万难赴约竟是诀别!亦嗣一下内心翻搅,痛断肝肠,也流下了眼泪。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沉重地说:“为什么不在电话里就告诉我?”
榕嘉没有回答,只在行为上反守为攻,学着亦嗣原先的样子对因为伤心过度而偃兵息鼓的男友痴缠起来。亦嗣心里烦着、痛着,却毕竟是个年轻男子,他的热情和怒火在榕嘉的挑逗之下同时高升,他开始有了反应,口中犹自恨道:“你都要去嫁人了,跟我这样你不怕怀孕?”榕嘉还是没有回答,她的上半身已经睡到了床的另一头。
他的身体享受着爱人的缠绵,心里却愤怒自己的女神怎么可以像个港口的妓女?而她和他竟只今夜,今宵别后她就会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亦嗣突然口中狂喊一句:“我操你!”猛地翻身压住了榕嘉。受辱的榕嘉吓傻了只一秒,旋出死力一把推开亦嗣,放声大哭起来:“我要你爱我!呜呜——你不爱我了呀——”亦嗣立刻受惊收敛,起身道:“算了,算了,我现在就走,免得赶不上船。”
榕嘉哭着抱住他:“不要走!我不许你走!”
“我不走,你嫁给我?”亦嗣没有得到答案。他叹口气,摸摸榕嘉的头发说:“不是你爸妈看不起我,是你自己看不起我。你还是去嫁给你的博士吧。”
榕嘉紧紧地抱着亦嗣,怎么也不肯松手,感觉亏欠他的深情,只能用自己来偿还。她把脸面丢开,继续痴缠,不肯放手。弄到最后亦嗣也想成事,可是太迟了,无论如何努力,他竟雄风不再。
折腾到天亮,两人疲倦得睡去,此生竟然又一次辜负了良宵。比前次还糟的是,这一次两人心灵上都留下了创伤。一前一后离开旅馆的时候,连眼睛都刻意避了开去。亦嗣怕赶不上船,心神不宁,临去匆匆,旅馆钱就挂在了榕嘉放订的信用卡上,后来的丈夫付账单时数落了榕嘉几句,怪她一个穷学生独自住高价套房,婚后几年还用来当成老婆手松的例子以闲聊趣谈的形式在别人面前复述,让件小失误成了难堪回忆,一次次提醒榕嘉没有如愿,以处女之身嫁给了她感觉不爱的男人。此后多年,她偶尔想起尼亚加拉瀑布蜜月套房里疯狂的一夜,也检讨过究竟是亦嗣生理有问题,还是自己太歇斯底里逼退了伴侣?亦嗣离开后则是冒险狂飙,把命都豁出去赶路,在最后一分钟跳上了为他延迟出港的商船甲板。可是终究是犯了大错误,返台后他不获续聘,被迫离开了钟爱的航海生涯,幸好开公司的姐夫收留了他,就从替姐夫提皮包开始学做商人。他的这趟受创之旅除了日后志业上的影响,只证实了爱人瞧不起他,他的女神从此琵琶别抱,再会无期。
然而人生是如此难料,他们初老又在台北第三次重逢。
“怎么不记得?”亦嗣强笑道,“毕生奇耻大辱!还好后来我太太替我生了两个小孩,我才重拾信心。你有小孩吗?”榕嘉摇头说没有,她养了三只狗,也跟小孩一样。榕嘉说完,有点落寞地低下头去专心吃甜点。
“你的发型像你小时候的样子,”亦嗣望着榕嘉垂着头的侧面,黯淡灯光下看见她的耳朵和脖子线条宛如从前,忽然心里一动,唤起了虽已深藏却从未遗忘的柔情,“后来你一直留长头发,那时候你常绑个马尾。”
“还不是因为你说喜欢我那样!”榕嘉抬起眼睛来看人,前额落下几缕发丝,让亦嗣想起她以前老爱从刘海下瞄他的样子。忽然之间,亦嗣的脑子从眼睛收到的讯号开始自动过滤掉岁月,眼前的女人也变得越来越像他年轻时就熟悉的那个人。他伸出手去握住榕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