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
“唉,你还有从前的样子,可是你在路上看见我不认得了吧?都二○一一了才再见面……”亦嗣叹气道,又柔声问,“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两人早在上开胃菜时就相互问过好,可是到吃完甜点以后握住手再问的这一句才让榕嘉感受到情意。
榕嘉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摇了摇头,开始细诉:去年有人看见她的教授丈夫和个华裔徐娘研究生在机场拥吻,虽然事后说是女学生已经离开当地,未再出现,丈夫也表示忏悔,两人咨询了几个婚姻专家企图挽回,她都感觉不能原谅。和丈夫正式分居快半年,不去撤销,就算离了。双方虽是协议分开,三十多年的婚姻玩完还是教人难过。独居无聊,她寄情工作,没想到公司遭到年前金融危机冲击,效益大幅滑落,强迫资深员工放假,她从天天加班忽然变成手上有一个多月的假期需要排遣,生活变化太大不免适应困难,怕宅在家里忧郁成病,计划出去散散心。可是无论到哪里去度长假都是笔庞大开销,幸好她父母虽然多半时间都在美国她弟弟家中依亲养老,台湾的老公寓还空在那里,榕嘉回去有不要房租的地方住,台北就成了唯一选项。本来她刚到台北时感觉比在美国还闷,天气湿热,房舍老旧,出去人挤人,满街废气,环境差透了,一点都不好玩。可是等到逐渐联络上昔日同学、朋友,大家聚会串门,一个拉一个,扩展了社交圈,榕嘉的日子就有了生气,虽然还是感觉台北的居住环境太糟糕,可是人情的温暖让她开始流连忘返。再等到亦嗣牵起她的手,台北就是可爱的家乡了。
他送她回家。她下车前像个洋婆子那样凑过去凌空啄一下他的面颊,他就顺势轻轻吻了她。亦嗣感觉自己紧张得像十八岁,在那时还是日式房子的她家门口,扶着榕嘉下巴的手都在发抖。
亦嗣开车回家的时候有点恍神,一路回味着那个阔别了三十五年以后的吻。想起第二次重逢时榕嘉为他打气加油,说过西洋文化里“性”的意义止于“性”,“吻”却代表了爱情,言下之意是原谅他当时的差劲表现。他在花花世界的台北商场打混多年,跟时常出入风月场所的其他男人相比,算是洁身自好。台湾男人要谈生意很难避免有“美眉”的酒店,去了还不能正襟危坐,显得不合群,可是亦嗣顶多伸下“咸猪手”吃吃豆腐,哪怕主人坚持“请客”,他也从来不带小姐出场。猪朋狗友笑他怕太太,他都说自己跑船的时候“玩够了”。其实自从经历了尼亚加拉瀑布那个磨人的夜晚以后,他失去了信心,间中和烟花女子的缘分,成功率也不如预期,渐渐就远了女色。直到遇见小他十岁的太太,非常有耐心地对待他,而且很快怀了孕,浪子就定了下来。亦嗣很爱自己的家庭,尤其是他的一儿一女,对太太他很“尊重”。可是那不是爱情。他爱过,他知道。
让他神魂颠倒的女人又出现了。“都老成那个样了,”亦嗣在心里狠狠攻击老情人的外貌,想让自己死心,“连妆都不会化!头发也不染一下!”可是为什么自己却心神不宁?“还好只来乱一下就快走了!加起来一百二十岁了,也不过是个老朋友……”他一面想着就拿出手机,拨通榕嘉的电话,说要替她饯行。
榕嘉说后天就要走了,冰箱里很多食物要处理,如果他不介意,家里聊天方便,让她来做东,也帮着消化一下存货。亦嗣到的时候才发现,存货都是水果,主食还是外面买来的,她就煮了个饭,开了瓶红酒。两人边吃边聊,谈的都是过去的趣事和熟人的近况。
饭后榕嘉邀他到阳台上去看夜景。老房子的地理位置好,改建成大楼后分给原屋主的一户正对森林公园,白天可能景观宜人,可是入夜黑成一片,哪有什么看头?可是穿着露背大花长裙,身材没大走样的榕嘉凭栏一靠,亦嗣自然而然地就从身后环住了她,亦嗣这个动作熟极而流,像两人之间练熟了配合无间的舞步。可是他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