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引
必出工,而是坐在家里挣工分——负责修补全村的粮食口袋、棉花包,另外看护场院屋子旁边的菜园子。村里的“地富反坏右”黑五类分子是要扫大街的,村干部把这项活也给她免了。吉普车一直没有再来,她暂时因祸得福,没有受到太多的折磨。可吉普车一直是她的噩梦,直到很多年后看到吉普车,还会忍不住胆战心惊。
麦子正在灌浆,离收割还有半个多月的光景。这是麦收大忙之前的一段舒适的空闲。天气热了,夜里有了零星的蚊子。家家户户翻出蚊帐,到村东的荷塘里洗涤。围着那口水井,女人们抡着棒槌敲打着黑乎乎的蚊帐,乌黑的水在敲打下流出来,蚊帐渐渐泛出了白。也有男人们参与其中,赤着脚站在蚊帐上踩来踩去。男人说,女人笑,阵阵欢声笑语随着碧波漾满了池塘。池塘里小荷才露尖尖角,一池的嫩绿荷叶。
春生扛着长条饭桌,白香衣抱着蚊帐,也加入了这个行列。男人女人,都一下子哑巴了,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扑哧扑哧的棒槌声。不一会儿,人们避瘟疫似的,纷纷收拾起东西,离开了。春生踩着蚊帐,望着突然间冷清下来的荷塘,说:“都滚了正好,这才清静。”
白香衣见人都走了,大了胆,脱了鞋,挽起裤脚,露出藕节似的小腿。春生站在饭桌上踩蚊帐,问道:“你要干啥?”
“我也上去踩。”白香衣笑着说。
“水凉,你禁受不住。”春生担心地说。
“不怕。”白香衣说着,向春生伸出手去。
春生抓住她的手,扶她跨上饭桌。水的确很凉,但是和春生手拉着手站在一块,白香衣感到非常开心,咯咯地笑着,啪唧啪唧踩起一朵朵水花。忽然,白香衣抬起一只脚,一下子搂住春生的脖子惊叫起来,原来是脚抽了筋。春生欠了欠身子,伸手握住她的脚给她揉,边说:“叫你能,不听俺的话,吃苦头了吧?”
白香衣的脚虽不疼了,却还是任春生揉着,很受用地咯咯直笑。
“行了行了,也不怕人家笑话!”玉翠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岸上喝斥,眼睛却不敢正视他们。
白香衣忙放开春生,跳回岸上,脸红红的。轻声喊了声:“娘。”
玉翠装作没听见,对春生说:“快好了没?洗完了蚊帐,该剃剃头了,你看看一头的长毛,成啥样子?”
他们俩成亲以后,春生的头都是白香衣剃。白香衣急忙说:“回去我就给他剃。”
“咋了?嫌俺剃得不好?他的头俺可是给他剃了二三十年了。”玉翠抢白道。
回到场院屋子,白香衣忙着烧水,猛然听见春生哎呀了一声,回头一看,忍俊不住乐了。原来玉翠摁着春生的脑袋,一推子到底,把白香衣精心给春生理的分头彻底报销。玉翠三下五除二,给春生理了个光葫芦头,满意地照着光头拍了一巴掌,说:“去洗洗头发渣子吧。”趁着他们两口子没人注意,拿起一撮头发,窝了窝,装进口袋里。
春生哗啦哗啦地洗头,白香衣忙着递手巾,又要去泼脏水,玉翠拦住说:“别忙他了,让他自个来。过来,俺给你篦篦头。”
白香衣有点儿受宠若惊,说:“娘,我还没给娘梳过头呢,咋好意思让你……”
“哪那么多废话,叫你来你就来。”玉翠蹙着眉头说。
春生给白香衣使了个愉悦的眼神,做了个快活的鬼脸。
白香衣忙走过去坐下,玉翠解开白香衣的发髻,乌黑的头发倾泻而下。玉翠拿起篦子,开始为白香衣篦头发,头发有点儿涩,篦了几下便顺了,玉翠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刚开始,白香衣感到有些疼,慢慢的感到头皮麻酥酥的舒服,一股久违的暖意涌上心头。
“娘,把小存东抱来这里吧。”白香衣趁着这个机会,说出了想了很长时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