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943年——吴明 吴秀秀 穆勉之 张腊狗
在孙孝忠眼里,毛烟筒简直就像是自己的亲哥哥。这倒不是因为孙孝忠觉得毛烟筒和自己有多么的亲近亲切,只是觉得毛烟筒长得太像他孙孝忠的爹。打记事的时候起,爹就是这么一副没有多少肉的骨架子模样,而眼前的这位与自己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的“同门师兄”,也似乎从来就是这样一副瘦猴子模样。要是我长得像我的爹,眼下我和毛师兄站在一起,哪个不说我们是亲兄弟呢?孙孝忠朝毛烟筒瞄了一眼,毛烟筒瘦削的肩胛骨,看上去像是一对匕首,插在背上。
“嗨,肚子也饿了!个把妈这鬼天气,要是有半斤酒,就一碟卤猪耳朵,再来两碗绿豆稀饭,该有几过瘾啰!”毛烟筒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把个皮包骨的额头擦出一条颜色暧昧的印迹来。
“那是,那是,有冇得酒倒算不得么事,有两碗绿豆稀饭,搞到肚子里,肯定舒服死了。”
孙孝忠长得像娘,也很听娘的话。答应孙猴子让儿子出来混世界的时候,杜月萱再三叮嘱儿子,不准沾烟酒,不准到那些脏地方去。今天,他第一次陪毛烟筒出来收“保护费”。他曾问过,这些杂货铺为么事肯交钱给他们。毛烟筒告诉他,这些杂货铺都兼卖鸦片,有的还以卖鸦片为主。
“老子们是禁烟局的,他们不交钱给老子们,生意做得成?我们是禁烟局,就应该真的禁烟?我说兄弟,你是真苕呢还是装苕噢?真的把鸦片禁了,我们这些人吃么事咧?日本人靠么事养那样多的兵咧?”毛烟筒曾很老到地教训过孙孝忠。
“烟筒哥,我么样就冇看到他们卖鸦片呢?鸦片是么样的个东西呀?”
穆勉之洪门山寨的规矩,做“土”的生意,绝对不准沾“土”。穆勉之孙猴子毛芋头这老一辈的洪门人物,尽管有其它很多恶劣的嗜好,但是不吸鸦片。毛烟筒在进山寨之前,是个“吃货”沾土的,进山寨拜毛芋头为干爹之后,硬是把这嗜好给戒了,改抽了香烟。孙孝忠一家子人都不沾土,他完全是个鸦片盲。
“卖那个东西,么样摆在眼面上让你看到呢?也罢,等下我就让你见识一盘……嗨,等一下,我么样这苕咧,守着咸鱼吃淡饭!走!”毛烟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领着孙孝忠进了紫竹巷。
狭窄的紫竹巷,也像很有些沧桑的风尘客,走了太多的曲曲拐拐的路,显得凋零而疲惫。
“阴老板,阴老板!”毛烟筒扯起喉咙喊。其实,老板就在柜台后头。
这是一栋很轩敞的房子,从它的门廊和檐角的雕饰上,依稀可见当年的富丽。如果杜月萱站在这里,她定会感慨万端五味杂陈。这处她起初卖笑后来经营的风月场,除了那对粉红的灯笼和香艳的氛围,屋宇宛然依旧。
如果孙孝忠知道这里曾是他母亲的伤心之地,不知会不会进来?
“噢,哦——毛老板,您家这是么样喊的咧!我是个么老板啰,您家咧您家的父亲大人还有孙五爷还有穆寨主呀,那才是真老板咧。您家稀客,这位小哥,么样称呼?”
眼前的这家杂货铺,铺面是当年紫竹苑的门脸,货架隔断了后堂,也似乎隔出了好多的神秘。被喊做阴老板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脑袋上的头发长得还算茂密,就是那大约两寸方圆的头顶,没有一根头发而且生生地发亮。
“听说,凡是长面窝脑壳的人,对付女人都蛮狠,这狗日的么样不姓阳,倒姓阴咧?”武汉人把顶门心不长头发的脑袋叫做面窝脑壳,盖因其形状很像武汉的一种油炸食品。毛烟筒盯着阴老板的面窝脑壳,若有所思。
“我说阴老板咧,你莫拿话挤我,么事稀客东客唦,我晓得,您家是嫌我来勤了。您家莫吓不过,今日我们哥俩是顺路从这里过的。噢,这是我兄弟,我们山寨的镇寨五爷,是他的亲爹。”毛烟筒很羡慕孙孝忠有孙猴子这样的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