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鱼。
“多么奇怪,怎么是吃鱼?”蒋纯祖恼怒地说。
随即他沉默,他有了痛苦。他相信他应该反抗痛苦。好像是,在这个时代的理论里,对于追求壮大的生活的他,一切问题都已经解决,他应该反抗痛苦。于是,重新来了放荡的热情。在这个时候,他有效地利用了高韵底一切对爱情的虚荣,虚构,和幻想。他们睡到下午才起来。蒋纯祖醒来的时候,高韵正站在镜子前面梳头。她披着大的毛巾。蒋纯祖注视着她底赤裸的腿。
蒋纯祖想到,为什么她要化去这么多的时间,化去一生里面的一半的时间来做擦口红,画眉毛,染睫毛,修理头发之类的事。他看见高韵用一种香油涂在颈子上,手臂上,和大腿上。强烈的香气充满了房间,蒋纯祖闭上了眼睛。“是的,这是很幸福——但对不对?这就是生活吗?”他想。
“我替你计算一下,”他大声说,“你做这些事,化去了你一生的一半的时间,就是说,假如你活五十岁,就化去了二十五年——你觉得怎样?”
高韵看着他,一面用毛巾掩着胸脯。
“你怎么知道我要活五十岁?”她扬起眉毛,含着笑容生动地说。
“那么是多少?”
“一个女人,她只要活三十岁。”她说,噘嘴,转过头去,然后转动了一下,炫耀着她底包在毛巾里面的身体。她走到橱后去,换了绿绸的,垂着花饰的睡衣走了出来。“啊,原来是这样,那么一切都明白了!”蒋纯祖笑着说。他沉默了一下,有了庄严的思想力,但那种笑容没有离开;“你不觉得人生是一件工作吗?你不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有它底严肃的意义吗?你是愿意走上一个装饰着花朵的,响着什么一种庸俗的舞曲的,四面有镜子的楼梯吗?你要为了一件美丽的衣服而牺牲了你的一生吗?”
“假如有那种可能!”离韵骄矜地回答,柔情地在地板上走动着,显然这给她一种美感。
“你不觉得那是束缚吗?你不想到自由吗?”蒋纯祖问,兴奋地支起脚肘来。
“什么叫做自由?”
“打碎旧的一切,永远的前走!”
“哼!哼!难道我没有打碎旧的一切吗?”高韵说,在地板上迅速地滑走着。
“当然,你打碎了!”蒋纯祖坐了起来,苦笑着说。随即他有了严厉的表情,他注视地面。“天气多么闷啊!”他抬起头来小声说。
高韵继续走动着,在这些动作里欣赏着自己。蒋纯祖悔恨,痛苦,他觉得全世界在反对他。他并觉得他底行为底动机是卑鄙的,他底自由,反抗以及健全的,享乐理想,是卑鄙的。他觉得他和别人完全没有两样,他一点都没有纯洁的,良好的感情。他沉默着。
“是的,这个时代有无数的人去死,而我说自由,过着这样的生活!”他想。
“那么你觉得,我们将来怎样呢?”他小声问。“应该怎样就怎样!”高韵站在床前,严肃地说。这是这个时代,这种生活发出来的声音,这是个美丽的,有野心的女子发出来的声音。但立刻有另一个声音说话了,这是一个柔滑的,虚构人生的,哀怜自己,并在这哀怜里感到美丽的女子发出来的声音。高韵说,她对一切都害怕,她没有勇气,她厌倦人生;她,好像很快乐,但这只是外表;她,还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就厌倦了人生。“你看,我已经经验够了!而我希望,我能够有一个母亲!”她说,垂着头;她不觉得她底观念是由于一种虚构。他觉得她是这样的纯洁。她抬起头来,她感动着,说她觉得他,蒋纯祖,不懂得人生底忧苦,特别是一个女子底忧苦。
骄傲的蒋纯祖能够接受;但不能够顺从这个。
“你底痛苦和一个乡下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呢?”他问。“啊,能够做一个乡下的姑娘,是多么好!”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