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范青稞出了一个小小的纵漏,好在别人都没有发现。她在签名栏里,先是大笔一挥,潇潇洒洒地写下了“沈若鱼”。
说真的,这些天来,她不断地嘟嚷着“范青稞”这个名字,自打挽着小包袱,进了重重铁门,觉得自己的外形和谨小慎微的心理,也真的越来越向那个叫“范青稞”的女人靠拢。坦白纸黑字的,她还一次没写过这三个字,提笔就出错。
废纸团扔在地上,一看,地面上先已有了一个纸疙瘩,按位置推断,是支远扔的。看来一般人没签过这种文书,都很紧张。范青稞把保证书恭恭敬敬地呈给护士长。
护士长仔细地看了看她的名字,侧身低声说,一见面,就认出来了。放心,一切有我呢。
好了,总算接上头了。范青稞手拂胸口。虽说这是意料中的事,仍有在太空中两艘载人宇航船对接成功的感觉。
护士长,我还要签吗?席子问。
签。你就算是他们两人的家属。这倒真是稀奇事,别人戒毒,都是家里人陪着。你们可倒好,让保姆陪着遭罪。小姑娘,你还不要求长工钱?原先招你的时候,肯定没说过还捎带管这活儿。护士长启发道。
嗯呐。席子说。
唷,护士长,这不是挑拨我们劳资关系吗?您甭以为吸上这玩艺的人,都跟黄世仁似的,我对小姐妹可是有阶级感情,从来不在钱上抠门。东风吹,战鼓擂,谁知道现在谁怕谁?别的不说,我这身子虚得厉害,就指着席子夜里给我熬银耳人参汤呢,哪里还敢得罪她!庄羽叫起来。
席子第一个从屏凤后面换了衣服走出。一身蓝色的蜜蜂条纹病号服,穿在身上很合体,掩盖不住的青春气息发散着,倒比她穿世俗的衣服,清纯明丽许多。
轮到支远换衣服了。
他在屏风后面瓮声瓮气地叫,钱呢?钱放在哪里?
庄羽的埋怨隔着屏风扔进去,我不是跟你说了这里的规矩,不许带钱吗?你带了钱,也没地儿用,一天把你拘在铁门里面,拿钱买空气啊?
支远答道,我这个人,不能有一时片刻没了钱。钱是我心,钱是我胆。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保险,只有钱不会骗你耍你,不会甩了你,钱是最讲义气的。你说住院没有花钱的地方,我就不信。医生护士就不要小费了?
护士长说,你别腐蚀人,我们这儿是一片净上。
支远在帘子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声音似笑非笑,说,护士长,就算是糖衣炮弹,我也已带来了。您说怎么办吧?
护士长问,多少?我可以给你打个收条,代为保管。出院的时候,再还你。
支远说,没多少,才一万。
护士长说,一万啊,这么多。我可没法为你保存,一不留神丢了,我两年的工资也赔不起。你到楼下,把钱交给司机带回去吧。
支远的病号服已换好,就披着大衣出去了。
你先换吧。我得先抽根烟。庄羽对范青稞说。
这里不得抽烟。护士长阻止。
我说护士长啊,我看您那公约还是保证书里,也没写这条啊?您就假装没看见,让我解解馋。您说像我这大烟小烟都吸的人,哪能一下子都戒了啊?咱们就抓主要矛盾,以戒大烟为主吧。护士长,谢谢您啦。我是真抽烟,不跟一般女士似的,抽个派,弄个薄荷味的烟闹着玩。庄羽说着,不待护士长表态,啪地打着火、有滋有味地抽起来。
戒毒医院这一点,真是网开一面。它不强令病人禁烟,只是一般的说服教育。若是无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也不是姑息养奸,实在是戒毒压力太大,其它的只好委屈求全。
范青稞换衣服动作神速,简直可算模范病人。几分钟后,以崭新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