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冷面杀手，成了你的影子，在你的脚下放大你自己的阴影部分。黄昏这个农业时代的抒情诗人，就这样被商业买通，在城市的每一个落日时分走街串巷，从事心智谋杀。

    汪老板端着那只杯子，杯子里永远是白开水。他的小拇指在玻璃平面上悄然蠕动。小苏敏锐地看到了这个细部动作。汪老板的目光很沉着，但他的小拇指说明了他的内心恍惚。小苏不相信人的眼睛，眼睛再也不是当代人心灵的窗户了，每一个当代人的眼睛都已经巧舌如簧了。小苏相信人的手，你用一只手去说谎，至少有另一只手不。小苏望着他的指头，生活在每一个指头上都有难度。

    汪老板把玩那只杯子，突然说：quot;你说，人发了财，最怕什么?quot;

    quot;破产。quot;

    汪老板无声地笑，无声地摇头。汪老板说：quot;不是。quot;汪老板倾过上身，看着小苏的两只眼睛，说：quot;是目光。quot;汪老板怕小苏听不明白，挪出手伸出中指和食指做成quot;Vquot;字状，从鼻梁上叉了出来。quot;是目光。所有的人都用一种眼光正视我： 商业眼光。至于别的，关怀、抚慰乃至性，只能是贸易。quot;

    小苏听了quot;贸易quot;这话就多心了。小苏挂下眼皮，觉得自己偷了他的钱，坐在一边浑身不自在。quot;怎么这么说呢?quot;小苏望着自己的脚尖说，quot;这么说就没意思了。quot;

    汪老板听了这话不吱声了。歪着嘴笑。男人歪着嘴笑内心都会产生一些古怪念头。汪老板岔开话题，很突兀地说：quot;我现在这样站在讲台上，像不像一个教授?quot;

    quot;不像。quot;

    quot;真的!quot;

    quot;不像。quot;

    quot;哪里不像?quot;

    小苏想了想，说：quot;我不知道，反正不像。quot;

    汪老板站起身，走到了窗前。窗外的黄昏更黄昏了。汪老板站了很久，他回过身时满眼都是乱云飞渡。quot;我一直想做一个教授的，quot;汪老板很茫然地说，quot;这只是少年时候的一个想法。少年时代的想法害人，能让人苦一辈子。当时我只是想，等我有了钱，就回来。生活就是回不来，失败者回不来，成功者更回不来，生活就是这么一点让人寒心。quot;

    quot;你要当教授做什么?你比教授强一百倍。quot;小苏很认真地说，quot;你只不过是虚荣罢了。quot;

    汪老板又是笑。汪老板笑着说：quot;钱能买到荣誉，钱还真的买不来虚荣，小师妹。quot;

    小苏在汪老板面前紧张惯了，看他这么随便，反倒老大的不自信。小苏轻声说：quot;我只是你的雇工。quot;

    汪老板叹了口气，说：quot;是啊，是一个阶级与另一个阶级。quot;

    夏末在公司里没有找到小苏。这样的结局夏末始料不及。那位小姐回答得极有把握，quot;没有这个人，绝对没有这个人。quot;夏末得到这个回答很久没有回过神来。他走进了电梯。电梯往下沉。夏末认定自己掉在井里了，向大地的深处自由落体。

    电梯把夏末带回了地面，夏末踏在大理石地面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肯定又是有谁说谎了，要么是地面，要么是电梯。

    夏末到家之后静静地等待小苏。他打开箱子，从箱子里取出最后的几张纸币。纸币又脏又皱，夏末把纸币平举起来，看了看防伪线。它们货真价实。它们没有说谎。毛泽东和他的同志们很亲密地靠在一起。他们紧闭双唇，目光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