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康开始旅行
这回轮到老张点头了。老张看上去有一点捞外快的兴奋。
“什么时候开始,教授?”
“今天,下午就开始。”
“是……是……脱光衣服的那种?”
“不不不,只是画你的肖像,就是只画你的脸,懂吗?”
“那好那好。”
老康的午饭都很随意。他不想到教工食堂去吃,也不想到学院外头的饭铺去吃。通常,他就是自己下面条。他喜欢吃自己下的面条,放一点葱,放一点蒜,打两个荷包蛋,味道不错的。更主要的是,这个过程有一种很闲散的、自然支配生活的意味,给老康带来了轻松和懒洋洋的愉快。教工食堂那么多的熟悉的人,饭铺里那么多的陌生的人,无论夹在哪个人群之中,他都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离了婚以后,老康就变得稍稍有点怪了。
他在厨房下面条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打电话来的是不久前和他上过床的一个姓王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她陪他的一位学生家长到系里面来,那位母亲是为自己犯了校规的儿子求情来的,她儿子和班上的女同学在学院外面租房子同居,被校方发觉,做出了让这对年轻人退学的决定。那位做母亲的不擅言辞,一味地拿手帕拭眼泪,是这位姓王的女人在旁边伶牙俐齿地帮她说话。她长着一双让老康喜欢的杏仁眼。嘴唇很厚,很性感。老康那时正好也在系里面,他也觉得这样的处罚未免太过严厉,就也帮着那家长说了几句话。于是他们彼此注意了对方。他们的目光在一瞬之间碰出了火花。第二天,她就来敲他的门。接着,他们就上床了。就这么简单。因为简单,所以也没有太多余味可以咀嚼。他觉得她在床上的表现尚可,但是一说起话来就没多少意思了。她的话很多,有点喋喋不休,却显得俗气和自作聪明。从那天起老康就不想再同她交往。她却不断地打来电话,有点子穷追不舍的意味。
“我最近很忙,非常忙。”老康说,“我的研究生要毕业了,我要指导她的毕业论文和创作。一点时间都没有。”
“你是想逃避我吧?”那姓王的女人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哪里哪里,”老康说,“我就是忙,真的是忙,忙得晕头转向。”
“难道我们在一起吃餐饭的时间都没有?”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人一忙起来,就没有什么好心情。你晓得,我们在一起吃饭是需要好心情的,对吧?”
姓王的女人生气地挂上了话筒。这让老康暗暗高兴。他希望她生气,希望她因为生气就不再来烦他。这年头要勾上一个女人不是一件为难的事,要甩掉一个女人却不见得那么容易。
姓王的女人在老康的印象中只留下了三样东西:杏仁眼、厚嘴唇,和在床上的乌鸦般的叫声。
老康的单身生活从来不缺少女人,但是除了黎晓菲,所有的女人都只会像姓王的女人一样留下两三样东西,然后这些东西给合起来,就成了一个女人。一个他需要但不会失去爱的女人,需要过后就不需要的女人。
老康吃完面条就躺在沙发上小睡。这是老康的习惯。中午他都不躺在床上休息,而是躺在沙发上。小睡就是小睡,没必要那么隆重。上床在老康看来当然是隆重的,这是因为它与生命的两极相关:休眠和运动。
电话铃又响起来。老康拿起话筒就听到了里头格格的笑声,他听出这是杜志红的声音。
杜志红说她这几天很辛苦,但是也很高兴,因为公司的业务发展很快。她今天开始就让手下的人设计保险公司的一干印刷品。她说她赚了钱不像别的女人舍不得用,她赚了钱就要大肆消费。所以,她又想请老康去喝酒,今天晚上。
“今天又喝?”老康说。
“赏脸吧,我的教授,我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