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06东西庄的桥.2
们也听到了「丰收的喜讯到处传」的歌声,但是我们为了自己暂时的苟且偷安,会在那里不顾大局的骂道:
「我操,这麦子什么时候才能割完呢?」
「这麦棵子为什么长得这么粗壮呢?」
甚至:
「他娘的,麦子为什么要丰收呢?」
……
这是我们和姥娘面对着麦子和世界的区别。恐怕这也是姥娘为什么会因为桥上会见的由头而在那里和我们动心眼和玩阴谋的缘起。于是我又想,姥娘当年和我们相处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些孤独呢?──同时,当年你一个人在三里长的麦趟子中默默收割的时候,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你怎么就能够旁若无人地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汗水和创造中呢?你这三里不直腰的行动本身,是不是也含有对身边朋友强烈谴责的意味呢?──虽然当你们回首当年时,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就像一个战功卓著的将军回想当年的战场上一样──虽然和将军形式一样,其实内容还是不一样。因为没落的将军会在那里喃喃地说:
「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呀。」
……
俺姥娘与他的根本不同在于:
她是一个昔日的长工
于是她的回答也就和昔日的将军不同了──按照毛主席的话就是:
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
虽然这句话带有阶级论的特点,世界的真相是:高贵者有愚蠢的也有聪明的,卑贱者有聪明的也有愚蠢的;比这更加接近事物的核心和本质是:同是一个高贵者或卑贱者,他们也都有聪明和胡涂的时候──更有可能的是:他或许会聪明一时和胡涂一世呢。但是如果把毛主席这个论断放到俺姥娘身上──请上帝原谅──那恰恰是格外正确和恰如其分呢。面对三里长的麦趟子,多年之后她的回答就是比多年之后的将军高明、智能、更具有广阔的胸怀和前瞻的信心也更符合当时东西庄桥上平和而温暖、灿烂而辉煌的气氛──甚至她没有像患了老年痴呆症的俺爹因为当年的「东方红」拖拉机而对目前的小四轮发什么牢骚──她没有在那里感慨地说:
「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呀。」
「现在的小四轮,就是没有过去的「东方红」马力大呀。」
当她听到留保老妗对她过去青春时光的称赞和感叹时,她只是在那里像对会见的由头──大肉──一样微微一笑就抹过去了。接着又轻轻地说──突然还有些像回到小姑娘时代脸上出现了羞涩和红晕呢──: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
这是多么智能的回答呀。因为留保老妗问题的提出,已经让场面十分尴尬──当有人称赞你青春岁月的时候,你已经白发苍苍;就好象有人称赞你年轻时候拥有许多追求者,你已经成为一个瘪嘴老太太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甚至可以怀疑称赞者的动机,你这场面造得有些恐怖──但对于留保老妗这样的挑战,俺姥娘还是胸有成竹,还是谈笑自若,还是胸中自有雄兵百万,就像将军当年指挥一场伟大的战役一样,面对着复杂而难以预测的情况,毅然决然地发布了命令:
行动
这时天上下着瓢浇一样的大雨。陆军、空军和海军都在泥泞中挣扎。但是你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当你不方便的时候,敌人就方便了吗?于是俺姥娘就开始了行动──而且她没有动用三军,仅仅是绵里藏针四两撬千斤一语退千军地用了一句貌似平淡的推却之语,就打破了这种恐怖和僵局──写到这里我才明白,原来桥上的灿烂和辉煌也不仅仅只是一种平和呀,平和之中也充满着乌云密布和刀光剑影呢。──而且,推却之后,俺姥娘并没有将回答停留在这里,接着还来了一个反打,又从「史」的角度,找到了一个比这段往事还要历史的事实依据──又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