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加动摇,也就崩溃了。
也许,因为这以许向阳为首的革命小将的力量。是文化大革命的贡献。
我与素贞都得感谢它!
——白蛇终于出世了!
我一见她,急奔上前,她先是满目苍茫,不知人间何世。一个坐牢坐了一辈子的囚徒,往往有这种失措——最焕发的日子都过去了。
“姊姊!”
“小青!”
我俩相拥,穷凶极恶地,恨不得把对方嵌在自己身体内。
“姊姊!我俩也有今天!”
大家都抢在对方前头洒泪,霏微的灰雨,砖木的余烬,全跑进眼睛里,化成涕泪酸楚,不可收拾。
我俩也有今天。
“小青,是谁把塔推倒的?”
“是那群小娃娃。”
素贞循我手指方向,望着那群高举红旗,鸣鼓收兵的小将,队伍还在唱歌。
明天他们又不知要去破坏哪座塔,哪座寺庙,哪座古迹了。反正这是他们的功课。
“谁?”
“喏,唤许什么……的。”
“是他?”素贞嘴唇微颤,“是他?……”
“谁?”
“是我儿!小青,让我去会他!”
我拼命地阻拦。好不容易摒绝一切爱恨,又在翻尸倒骨干什么?
“姊姊,他不是你儿子,你想想,八百多年了,隔了那么多次的轮回,他会记得?别自找麻烦啦。”
“对,八百多年了。他们父子也……”她喃喃。
“你多老!看,差不多二千岁。”我岔开话题。
“如今是什么朝代了?”
“不晓得呀。”
“谁当皇帝?”
“也不晓得——不过,好像不叫‘皇帝’,叫‘主席’。”
“‘主席’?”
“唏,别管这些闲事了。我俩回家去吧。”我牵着她的手,回家去。
沿途,竟然发现不少同类,也在“回家”去。我俩是蛇,其他的有蜘蛛、蝎子、蚯蚓、蜥蜴、蜈蚣……极一时之盛。这些同道中妖,何以如此热闹?
啊,我想到了!——
我们途经什么灵隐寺、净慈寺、西泠印社、放鹤亭、岳坟……一切一切的文物,都曾受到严重破坏,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都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砸个稀烂。
也许每一座被砸烂的文物底下,也镇了一个痴情的妖!
谁知道呢?此中一定有难以言喻的故事,各自发展,各自结局,我们没可能一一知道。
感谢文化大革命!感谢由文曲星托世,九转轮回之后,素贞的儿子,亲手策动了这伟大功业,拯救了他母亲。也叫所有被镇的同道中妖,得到空前大“解放”。
革命行动是理性的化身,打破世界的常规秩序,叫受镇压的,得到超生。
我和素贞,跟它们一一打招呼,交换会心微笑。谁没一番过去?
如今大功告成了。好像画卷压边,需要一方朱文图章,方正而肃穆,文革便是那方图章,痛快地盖在每个故事旁,铁案如山。
我在深山,素贞在塔底,各自避世,一旦见市面上如此地混乱,十分受惊。
老百姓全都穿灰蓝衣服,总是有游行和大规模的破坏。众人学艺不前,急剧退步。营营耳语,闪闪目光。堂堂大国,丰度全失,十亿人民,沦为举止猥琐、行藏鬼祟的惊弓之鸟。
红卫兵是特权分子,随便把人毒打、定罪、侮辱,那恐怖的情形,令我汗毛直竖,难以忍受。
所以我俩慌忙躲到西湖底下去。
谁知天天都有人投湖自尽,要不便血染碧波,有时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