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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廿二年·春·上海
,泛了点桃色艳屑,末了用一件浓灰的大衣又给盖住了。

    正要出门,她又道:

    “不,我要另换一只口红。我不用平日那只——为了你的。好不好?”

    果然换了一只清淡的,怀玉哪敢说不好。

    司机把二人载至南京路,小姐着他等着。便走进惠罗公司看布料去,什么月光麻纱、特罗美麻纱、乔其丝麻纱,都不甚中她意。只管对怀玉道:

    “一想着要换季,就觉着头大。”

    见他没什么反应,一把挽着他的臂弯:

    “哦?闷煞你啦?惹毛你啦?——这可不是你陪我,是为了答谢,我陪你的!”

    “不,我只是怕出洋相。”

    “真是!只有付钞票的是大爷。来,你到过永安么?”

    听倒是听过的,一直没工夫来一趟,而且这些南京路上的百货公司,卖的都是高档商品,英国的呢绒、法国的化妆品、瑞士的钟表、法国的五金机具、美国的电器、捷克的玻璃器皿,甚至连卫生纸,也是印着一行洋文,标志着舶来品。

    ——光顾的客人,不是外国人,便是“高级华人”。

    招待的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笑脸迎人的“花瓶”,斑斓的旗幡凌空飘舞,洋鼓洋号,吹吹打打,十分唬人。怀玉只觉自己是刘姥姥。

    段娉婷原来真是个洗澡狂。到了化妆品柜台,买了大包小包的沐浴香珠香露香皂,用的是公司所发的“礼券”,随手一扬,都是巨额,不知从何而来。柜台的花瓶们认得她,招待十分热情讨好。

    怀玉溜到一旁,忽见一张大型彩色相片。

    正是段娉婷。她斜倚着、拎着一块香皂的广告相片。因为是洗净铅华似的,变了另一个人。上面还有一段文字:

    “力士香皂之特长,不外色白香浓与质细沫多,以之洗濯,不独清洁卫生,而且肌肤受其保护,可保常久娇嫩细腻。”

    末了签个龙飞凤舞的“段娉婷”。

    二人买好,转身走了,柜台上方有窃窃私语:“嘿,不管她用什么洗澡,就是‘脏’!”

    “身畔的是谁?不像是户头。”

    “不是户头,就是小白脸!”

    “也不像。蛮登样的。倒是她巴结着他。什么来头?”

    逛完永安逛先施,反正这般又谋杀了大半天。段娉婷非常地满足而疲倦,到了先施公司顶楼的咖啡室,便点了:

    “冰淇淋圣代!”

    怀玉忙劝止:“你身体还没好,过几天还要拍戏,不要吃冷的。”

    “我偏要!”她有点骄纵地坚持着,目的是让他再一次关心地制止和管束。

    ——谁知他只由她。

    这样地又撒手不管了?怨恨起来,便骂道:

    “你虽然救过我,不过对我也不怎么好!”

    “也不全为是你。在那种情形底下,谁都一样。你怎么可以糟蹋自己?听说不止一次。自杀又不是玩的——”

    “你先说是为了我,我才跟你说话。”逼他认了方从详计议,娉婷比较甘心。

    “是——”

    “好了,我满意了。不过我今天不说,改天再说。这是送你的。”

    然后拿了一份包裹得很精美的礼物出来,一个长型的盒子,拆开一看,是管自来水笔。

    怀玉忍不住笑了:“你们上海,什么都是‘自来’的:自来血、自来水、自来火、自来水笔……”

    “你什么时候‘自来’?”她马上接上了。

    段娉婷看着怀玉,她等着他。他再一次地发觉,原来她的眼睛实在是棕红色的——与那晚的灯影无关。

    像一种变了质的火焰。她原是多么地高傲,谁知栽在他手上。她心中萦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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