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定还是一个软壳儿蛋,根本就还没有被生出来,别看她能一口气背出上千个英语单词,她的这部分意识还是一片漆黑。
大表姐蒋唱呢?现在她是广州郊区一所中学的教师,优秀班主任,姥爷姥姥要是都还活着,肯定会让整个家族的后代都向她看齐。她惊惊咋咋地跟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们讲过,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乖孩子,忽然有一天遇上了个“手抄本”,一读便变坏了,仿佛一碟没来得及搁进冰箱的豆腐,经过一个伏天的夜晚立马就馊臭难闻。当然有那样的事。但社会不能整个儿变成个大冰箱。好久好久没见着唱姐了,也许她如今的思维更立体更细腻,但是可以想见,光她的职业这一条,就决定了她不可能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心理结构和思维定势。人跟人总是不同,甚至非常非常不一样,尽管他们的细胞液里有着某些相同的来源,细胞核里有着某些相似的遗传基因。
徒劳。企图用一根理性的针,牵着逻辑的线,缝缀内心最隐秘的欲望,使其成为一件可以展示的衣裳……没必要。就是那样。骑自行车去报社,画版式,数字数,校标题,安插图,喝茶水,聊天,开玩笑……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条街道,那么个拐角,拐过去没有那么块“汽车打气补胎”的招牌,没那么个铺面,可临到下班路过,总还是忍不住下车来。仿佛自行车出了什么毛病,又仿佛不认识路了想找人认路,最后就什么也不仿佛,站在那人行道的白蜡杆树下,痴痴地望着那修理汽车轮胎的汉子,那美丽的男性胴体,那鲜活的罗丹式的雕塑……
嘹嘹很惊讶。从成都跑到北京来度暑假的二舅的儿子表哥蒋凯也很觉得古怪。小舅的宝贝儿子蒋帆还不懂得惊讶,因而只是对她们傻笑。嘹嘹和凯凯没想到在健美精英赛的场子里遇上了她和常娥,那一回的精英赛只有男子健美运动员出场。固然去看那表演的女观众并不算少,总有五分之一以上,但像她和常娥那样并非随男士而来,跑到前排就座,并且豪爽地为她们所支持的运动员拍掌乃至喝彩的女士,却绝对只是凤毛麟角。
那是堂而皇之地观赏男体。
有快感。都不错。其中有两位最雄美。
然而却都比不上他。
男性的雄美并不只在于肌肉的体积与夸张的展示。
是一种综合的效应。
男性的五官并不那么重要。关键是一定不能带女人气。绝对不应该秀媚。不能容忍没有胡须。不是一定要留着胡须,但即使剃除,也一定要有痕迹。要有明显的喉结。
她本并不希求什么。不希冀更多的收获。不曾幻想过奇迹。她路过那里,在白蜡杆的树阴下,仿佛偶然地在那里乘凉,或等候什么人,或者干脆什么也不仿佛,没人注意到她,她便默默地观察,静静地鉴赏。
他在天气不那么炎热时,便穿上背心,或圆领衫。天气转凉很久了,他依然只是圆领衫,那是有火力的男性躯体,在汗背心和圆领衫的遮蔽下,依然显露出雄壮强悍的魅力。他同来修轮胎的司机在那里说话。他在那里焊什么。他又在用铁钎子撬离轮胎和轮心。他有帮工,他在指挥,在咧着一嘴结实的白牙笑,有时候嚷起来,用力啐一口唾沫,骂街,端起一个胖大的玻璃缸子咕嘟咕嘟仰脖子喝茶……
她心安理得。越来越心安理得。比如在美术馆看一幅长期展览的图画或一尊圆雕。
但是回到家里,她常常不知道妈妈在唠叨她什么,没听见嘹嘹对她的讥笑,她发愣,灵魂深处的难言之隐使她坐立不安……
好容易有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机会,她便激动地打开组合柜的长条衣橱,那橱门里面有个大穿衣镜,她便仔细地从镜子里观察自己,脱了衣裳观察……她心惊肉跳,意识到自己也许完全不能唤起对方相应的审美愉悦,她羞愧,她惶急……
妈妈认为她业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