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豪语感风尘倾囊买醉 哀音动弦索满座悲秋
,出门而 去。走到胡同东口,果然有这样一个所在。他知道北京的规矩,无论人家大 门是否开着,先要敲门才能进去的。因为门上并没有什么铁环之类,只拍拍 的将门敲了两下。这时出来一个姑娘,约摸有十八九岁,挽了辫子在后面梳 着一字横髻,前面只有一些很短的留海,一张圆圆的脸儿,穿了一身的青布 衣服,衬着手脸倒还白净,头发上拖了一根红线,手上拿了一块白十字布, 走将出来,她见家树穿得这样华丽,便问道:“你找谁?这里是大杂院,不 是住宅。”家树道:“我知道是大杂院,我是来找一个姓关的。不知道在家 没有?”那姑娘对家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我就姓关,你先生姓 樊吗?”家树道:“对极了。那关大叔,……”姑娘连忙接住道:“是我父 亲。他昨天晚上一回来就提起了。现在家里,请进来坐。”姑娘在前面引导, 引到一所南屋子门口就叫道:“爸爸快来,那位樊先生来了。”寿峰一推门 出来了,连连拱手道:“哎哟!这还了得,实在没有地方可坐。”家树笑道: “不要紧的。我昨天已经说了,大家不要拘形迹。”关寿峰听了,便只好将 客向里引。家树一看屋子里面,正中供了一副画的关羽神像。一张旧神桌, 摆了一副洋铁五供,壁上随挂弓箭刀棍,还有两张獾子皮,下边一路壁上, 挂了许多一束一束的干药草,还有两个干葫芦。靠西又一张四方旧木桌,摆 了许多碗罐,下面紧靠放了一个泥炉子。靠东边陈设了一张铺位,被褥虽是 布的,却还洁净。东边一间房,挂了一个红布门帘子,那红色也半成灰色了。 这样子,父女二人,就是这两间屋了。寿峰让家树坐在铺上,姑娘就进屋去 捧了一把茶壶出来。笑道:“真是不巧,炉子灭了,到对过小茶馆里找水去。” 家树道:“不必费事了。”寿峰笑道:“贵人下降贱地,难道茶都不肯喝一 口?”家树道:“不是那样说,我们交朋友,并不在乎吃喝,只要彼此相处 得来,喝茶不喝茶,那是没有关系的。不客气一句话,要找吃找喝,我不会 到这大杂院里来了。没有水,就不必张罗了。”寿峰道:“也好,就不必张 罗了。”那姑娘捧了一把茶壶,倒弄得进退两难。她究觉得人家来了,一杯 茶水都没有,太不成话。还是到小茶馆里沏了一壶水来了。找了一阵子,找 出一只茶杯,一只小饭碗,斟了茶放在桌上,然后轻轻的对家树道:“请喝 茶!”自进那西边屋里去了。寿峰笑道:“这茶可不必喝了。我们这里,不 但没有自来水,连甜井水都没有的。这是苦井的水,可带些咸味。”姑娘就 在屋子里答道:“不,这是在胡同口上茶馆里沏来的,是自来水呢。”寿峰 笑道:“是自来水也不成。我们这茶叶太坏呢!”当他说时,家树已经捧起 茶杯喝了一口,笑道:“人要到哪里说哪里话,遇到喝咸水的时候,自然要 喝咸水;在喝甜水的时候,练习练习咸水也好。像关大叔是没有遇到机会罢 了。若是早生五十年,这样大的本领,不要说作官,就是到镖局里走镖,也 可顾全衣食。像我们后生,一点能力没有,靠着祖上留下几个钱,就是穿好 的,吃好的,也没有大叔靠了本事,喝一碗咸水的心安。”说到这里,只听 见卜通一下响,寿峰伸开大手掌,只在桌上一拍,把桌上的茶碗都震倒了。 昂头一笑道:“痛快死我了。我的小兄弟!我没遇到人说我说得这样中肯的。 秀姑!你把我那钱口袋拿来,我要请这位樊先生去喝两盅,攀这么一个好朋 友。”姑娘在屋子里答应了一声,便拿出一个蓝布小口袋来,笑道:“您可 别请人家樊先生上那山东二荤铺,我这里今天接来作活的一块钱,您也带了 去。”寿峰笑道:“樊先生你听,连我闺女都愿意请您,您千万别客气。” 家树笑道:“好,我就叨扰了。”关寿峰将钱口袋向身上一揣,就引家树出 门而去。走到胡同口,有一家小店,是窄小的门面,进门是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