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日自杀
然忘了小侉子的接济,胡嚼什么干是纲,纲举甚也得张。说罢,放出恶意的大笑。连他身后崖畔上的芨芨草也害臊一样弯下了腰。小侉子先二话不说,捧起一大捧沙土搁进半腚腚清凌凌的水桶中,然后,大骂:“流氓!流氓!”骂人时,鼓胀得难看的嘴唇给她脸上增添了一种感人的、孩子似的稚气,就让半腚腚憋着鼻子,细着嗓子,也模仿她的声音,也喊:“流氓,流氓,”小侉子追上来要打他时,半腚腚就地把水倒了,慌忙地重又下沟挑水去了。
小侉子和江远澜刚走到村口,只见绝心旦急匆匆地走来。她神色慌惶,她一把揪住小侉子的胳膊说:“快去叫叶雨到我家,我家四伙害霍乱(村里人管发烧拉痢等重症病都称之为霍乱。)了!”“那他……”小侉子指着江远澜,问绝心旦。绝心旦一把拽住江远澜的胳膊说:“先到我家搭个帮手。”
天空尚未飘渺蜃气的时候,村庄是一片蔚蓝,就连被灰色冰层覆盖的桑干河也成为一面凸镜,映出浮留在山顶上星星的软糜、怠倦、暗淡。小侉子横插一条被羊蹄子踏出的小路,蜿蜒曲折地上了全村的最高堡,她把叶雨的门敲开了,但叶雨像墙一样挡住了小侉子。他说他母亲正在倒气,顶多在三五分钟之内就会死掉,“你不怕死人死前的秽气犯上你吗?”叶雨不由分说把医药箱塞到了小侉子怀中,乒乓两声关住了门。
被挡在门外的小侉子知道叶雨在撒谎!操心明天老雕就会在荒山顶上鞣制你小子这张人皮!她下堡时越想叶雨色意淫淫的脸就越气,心里骂着,隐约听到不远处的牲口棚传来骡马悲嘶,是担心丢掉它的小马驹的声音,她还听到小儿马不停地吧嗒吧嗒嘴,急切地找骡马要奶吃的声音,包括四伙微弱的哭声。
小侉子赶到绝心旦家时,四伙正被绝心旦把着两腿,在红瓦盆里屙屎,这小子屎量惊人,屙出牛粪大的一堆屎,且恶臭扑鼻。刚才还鼓得像羊奶子的肚子顿时瘪了下去,娃的哭声顿时也停了。
绝心旦口口声声说快死了的四伙被江远澜吓活了,吓得屎都出来了,她还说瘦得只留下一堆骨头棒子的江远澜是四伙的救命恩人,张罗着要焖芸豆小米干饭、香麻油滴鸡蛋、冻豆腐熬粉条给江远澜吃。江远澜还没见过这么热情似火的女人,尤其是绝心旦不由分说,噌噌两下扒了江远澜的皮鞋,抓起江远澜的脚脖子就往炕上撂,她麻利地一边用黍笤帚扫炕铺油毡,一边还从被垛上抽出一个枕木形状的大枕头让江远澜当靠背用。她打开气窗,点了一根卫生香,又从堂柜中取出一碗炒莜麦让江远澜先逗逗嘴,然后便命令小侉子拉风箱。她自己用青盐洗牙,香胰子洗脸,盘羊骨篦子梳头,蘸上桂花油盘了个羊尾巴髻子,在鬓前插了一朵从大同城捎回来的红绒花,又到厢房重换了一件红底开着白茶花的细布罩衣,下穿一条静黑、膝盖上也绣着拳头大的两朵白茶花的厚棉裤扭嗒扭嗒地掀开羊皮帘,再出现在小侉子和江远澜面前时,嫣然一笑,说:“今日早起让四伙毁坏了打扮,头没梳、脸没洗就出街,耻笑死人了。”
小侉子见绝心旦绣在膝盖上的两朵茶花比春天桑干河水的浪花还要生动,喜欢地朝着绝心旦傻笑。绝心旦身材娇美地上炕去擦气窗上蛛网般晶莹的薄冰时,小侉子才猛然发现,绝心旦有四页小窗都嵌着玻璃,而且还拉了一道桃花粉的布帘子,布帘子底下用钩针钩出月牙形的花边。小侉子边拉风箱边琢磨,再回想白马牙家的景物,就明白白马牙为什么要改名叫旦绝心,为什么黄米炕(指暗窑子)盘得没有绝心旦家俏色了。
绝心旦意味深长地望了江远澜一眼,又望了小侉子一眼,笑盈盈地问小侉子:“他是你男人?”小侉子赶紧站起:凑到绝心旦耳边说:“是不是太老了?”绝心旦风情万种地拍了一下小侉子的肩膀,咬着耳朵偷悄悄地说:“谷子长得越老越饱。”“山药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