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茶杯回到床前，坐下去喝了两口，然后慢慢地继续说下去：quot;先生，你也许愿意知道近一年多我的生活吧。你或者会奇怪他死了以后我是怎样生活的？其实这很简单，我这许久都是在书店里做校对的工作。后来我的身体病到不能够再做那种只有使人心焦头痛的事情，我便搬到这里来。这是一个女朋友的家。她对我很好，她一定不放我离开这里……quot;quot;她现在在家吗？quot;他突然问。

    quot;不，她到乡下去了，不久就会回来。她和我是同乡，而且是小学时候的同学。靠了她的劝解，我母亲又时常接济我，和我通信。但是父亲的心还是不肯宽耍quot;quot;父亲的心总有一天会软下来的，quot;他这样地安慰她。

    quot;不知道我能不能够等到那一天，quot;她感伤地说。quot;我近来很少到外面去，常常整天坐在家里，有时候拿着一两本书，有时候动也怕动一动。不知道怎样，非常容易感到疲倦。这里又很寂寞。那个女朋友回乡以后就没有人来和我谈话。在这里，我没有几个朋友。我整天坐在家里不想做什么事情，又没有人来看我。quot;

    quot;我以后一定常常来看你，quot;他诚恳地说，并不像施一个恩惠，却像要报答一个恩惠。

    quot;谢谢你，quot;她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喜悦。quot;恐怕先生不会有这么多的时间吧。我知道你很忙。我知道你有你的事业。而且为了渺小的我，也值不得花费先生的宝贵时间。quot;

    quot;我有很多的时间，而且我也很寂寞，quot;他感动地说。

    两个人又谈了一些话，吴仁民终于告辞走了。熊智君送他下楼，伴着他走到后门口。他走到转角回过头来看，蓝布旗袍裹着的苗条的身子还静静地立在那里。

    吴仁民走在路上，看见蔚蓝的天空，金黄色的阳光，人行道上的梧桐叶，觉得心里很畅快，在他的耳边还接连响着那温柔地唤着quot;先生quot;的声音。这一阵他忘记抽烟了。

    quot;我终于找到这样的一个女性了。她崇拜我。她愿意了解我。她要求我给她一个机会。quot;

    quot;她是可爱的。美丽，那不消说。她说话说得那么温柔，句句都打在我的心上。态度也很温柔，而且又有热情，并没有一点忸怩。quot;

    quot;病？那不要紧。爱情可以医治女人的百玻quot;quot;她是值得怜悯的，值得同情的，而且还值得爱的。quot;

    quot;是的，我应该同情她。不，我还应该爱她。我有爱她的义务。我要用爱情去温暖她的凄楚破碎的心。我要安慰她，鼓励她，使她走到积极、快乐的路上去。quot;

    quot;为什么不应该恋爱呢？生活太单调了，空气太沉闷了，环境太黑暗了。我不可以暂时在女性的温暖的怀里睡一些时候，休养这疲倦的身体来预备新的斗争么？quot;

    他同自己商量了许久，终于得到下面的结论：quot;自己觉得可以做就去做吧。恋爱完全是两个人中间的事情，李剑虹、高志元他们没有权利干涉。quot;

    在电车上他遇见几对年轻的男女，他们谈起话来很亲密，女的紧紧偎着男的。车子里面的眼光都落在这几对人的脸上。

    他把他们看了许久，忽然妒忌地、生气地在心里自语道：quot;为什么他们都可以，我一个人就不可以呢？quot;

    吴仁民回到家里。他看见高志元还躺在床上和方亚丹谈话。

    quot;怎样？成功了吗？quot;高志元看见他进来张开阔嘴嘲笑地问道，接着又哼起日本的情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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